然後她輕晃簽筒,擲出一支簽後,伸手拿起,端詳片刻,“吭哧吭哧”地抽泣起來。
此舉果然惹來尹夫人的側目。琥珀意識到尹夫人的分心,口氣生硬地勸起晴天:“佛堂乃清靜之地,姑娘若有難言之隱,可去圓塵師傅那裏解簽求卦,莫要擾了夫人誦經。”
晴天雙眼紅紅,嘴唇翕動,可憐兮兮地看了尹夫人一眼,再度抽泣起來。
尹夫人慈眉善目,說起話親和緩慢,態度比琥珀好許多:“姑娘,無論發生何事,有因才有果,不必如此傷心。”
晴天努力擠出兩滴眼淚來。她在尹家大門見到尹夫人時,就心生好感。夫人年逾半百,雖然貴為尹家大夫人,衣著打扮卻相當低調,花白的頭發僅以一枝酡紅木簪裝點,出行也隻有一個丫頭跟隨。
“夫人不知,小女我——”晴天佯裝說不下去,手中的簽文也不停地顫抖起來。
“姑娘拿到什麼簽?”尹夫人好心問道。
晴天眼淚汪汪,看了一眼尹夫人身旁的琥珀,琥珀會意,接過簽文,交給尹夫人。
“薛仁貴迷途不知返,王寶釧苦等續前緣。”尹夫人輕聲讀出簽文,心下明了幾分:“姑娘可是為情所困?”
晴天偏過頭去,一臉羞愧:“小女一時情難自控,讓夫人見笑了。”
尹夫人微笑:“哪裏。姑娘是否要解簽文?”
晴天先是點點頭,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來,搖搖頭。
“姑娘可有難言之隱?”尹夫人察言觀色。
晴天似鼓起極大勇氣,眨巴著眼睛,吞吞吐吐:“夫人,小女喪母多年,家中隻有爹爹和哥哥,今日一人來此求簽,問、問姻緣——小女獨自一人前去解簽,怕惹來笑話。”
尹夫人恍然大悟,笑道:“姑娘能這樣想,可見也是個思慮周全之人。的確,未出閣姑娘,獨自一人來問姻緣,是為不妥。時辰尚早,不如老身與姑娘走一趟?”
晴天大喜:“夫人屈尊,小女惶恐至極。”
二人相偕來到解簽處,將簽文交給圓塵師傅。
圓塵看一眼簽文,問道:“施主所問何事?”
晴天輕聲道:“姻緣。”
圓塵又問:“不知施主是否有意中人?”
“有。”
“根據簽文,和施主所問事宜,此乃上上簽。薛仁貴和王寶釧是命中注定的姻緣,雖然曆經分離、挫折,隻要施主耐心守候,施主的心上人,定會與施主修得圓滿。”
晴天謝過圓塵,仍是一臉憂心忡忡,與尹夫人走出佛堂。
“姑娘,求得上上簽應當高興才是,怎麼還是苦著臉?”
晴天輕歎一聲:“夫人有所不知。小女傾慕公子多年,早已認準此生非公子不嫁,公子雖知我心意,卻因門弟有別,一直未能與小女許下姻緣。如今,小女已滿雙十,家中長輩日日催促小女親事,公子那邊又遲遲不得答複,此種壓力,令小女不堪重負。小女今日來求簽,若是求得下下簽,便可借由這支下下簽,斷了小女對公子的念想,小女往後如何淒苦,如何孤獨,也就認了,隻要公子能從此尋個門當戶對的好姑娘,小女此生足矣。可是,這上上簽——夫人,思念一個人、等待一個人的滋味是很難受的,小女不想再這般下去。”
尹夫人眼見晴天說得淚眼漣漣,心生憐意:“如今還有如姑娘這般情深意重之人,實屬難得。”
晴天斜睨尹夫人一眼,又道:“其實也不怪公子,公子出身高貴,哪裏是平凡女子可以高攀得起的?隻怪小女命苦,無依無靠,連個肯為小女擔媒的長者也尋不著。”
尹夫人沉吟片刻,笑道:“老身見姑娘端莊秀麗,舉止沉穩,估計也是出身書香門弟。不知姑娘中意哪家公子,說與老身聽聽,也許老身能幫得上忙?”
晴天先是一愣,旋即澀然一笑:“謝夫人好意,不怕夫人笑話,小女意中人乃尹家二公子尹子陌。不過,小女知道,尹家非普通人家可以擔起,小女還是、還是認命吧。”
“子陌?”尹夫人怔在原地,脫口而出。
晴天點點頭:“小女樂晴天,樂家私塾樂笠翁之女,今日能識得夫人,實乃晴天的造化。”
“你就是樂晴天?”尹夫人眼中居然閃過一絲驚喜。
晴天見想說的話已經說得差不多,怕說多招來懷疑,於是,又對尹夫人微微欠身:“是的,小女方才與夫人所說,實乃情之所至,不吐不快,還望夫人守口如瓶。今日天色不早,隻盼往後有緣再與夫人相見。”說完,雙手絞緊手帕,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