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每每看著這樣的尹劍起,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尹程氏當初對圓緣大師說過的一句話——“不礙事,隻要劍起能夠蘇醒就行,往後老身就是他的一雙耳朵。”
言猶在耳,人卻不在了……
“晴天,她去之前真的什麼都沒有說?”這樣的話,尹劍起每天都要問上十幾遍。
晴天搖搖頭。
“子槐,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這應該是尹程氏說的最後一句話,可是,她不忍心告訴尹劍起。
“她真的什麼都沒有說嗎?”尹劍起不死心地追問。
晴天還是搖搖頭。
尹程氏去得太突然,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去了。
晴天沒有想到,她會在一場遊戲裏經曆一次死別,而且還是以這種戛然而止的方式出現。她原以為所有的離別都來得及告別,可是現在,她知道了,原來所有的事情都隻存在於一瞬間。快樂是一瞬間,痛苦是一瞬間,生存是一瞬間,死亡也是一瞬間。
“那她——去的時候痛苦嗎?”尹劍起仍在問道。
晴天濕了眼眶,蹲下身,對尹劍起一字一字地道:“婆婆去得很安詳。”
尹劍起這才點點頭,怔怔地看向灰蒙蒙的天際,出了神。
晴天站起身,扭頭偷偷擦去眼角的淚水。
尹家人是從宋知秋那裏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原來,當尹子槐利用“梁山好漢”大作文章時,高禮行就已經心生不滿。在他這個一鎮之長的眼中,隻有生有“反骨”的人,才會賞識這群所謂的“好漢”。後來,尹子槐情緒失控,口無遮攔,說出“前任縣官”雲雲,更加令高禮行心生忌意,認為尹子槐是故意令他在古鎮百姓麵前難堪。當時,雖然他若無其事地與洛家盛等人離開帳篷,但是心中忿意難平。走出不過十米,轉身叫來宋知秋,命宋知秋即日以“臨摹前任縣官真跡”為由摘了尹家牌樓上的“千峰翠色”。
誰都知道,“千峰翠色”是青瓷的象征,更是尹家青瓷窯多年來引以為榮的驕傲。高禮行此舉,無疑相當於剝奪了尹家青瓷窯在整個瓷器行業中的地位,這對尹劍起來說,比失了瓷器行會會長一職更難接受。因為行會會長一年選一次,今年失了,大不了明年再奪回來。可是“千峰翠色”不同,它代表的是尹家的家族榮譽,一旦失去,再想重建,絕非隻是重新掛上一塊匾那麼簡單。
宋知秋與尹劍起夫婦素有交情,本身由他當眾宣布會長一職落入皮家手中,已令他心生愧意,這會兒知道高禮行打算摘了“千峰翠色”,於是趕緊好心來通知尹劍起。沒料到,尹劍起無法承受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再加上大病初愈,身子還很虛弱,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當即暈厥過去。
被濺了一身鮮血的宋知秋驚慌失措,跑進帳篷通知尹程氏。他的這個模樣、這番舉動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尹程氏下意識地認為尹劍起定是遭遇了不測,心悸發作,當即闔然離世。
事後,晴天每每回憶那天之事,總是責怪自己太粗心。當她在感歎,不知尹劍起能不能承受選舉的失利時,卻從來沒有想過,那時的尹程氏同樣也在經曆著內心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