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常湘月在夕陽下,夕陽下隻有她一個人,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
晚梅稀疏。
沉睡在淒涼的斷橋邊,寂寞的孤樹下。
殘風掠過,寂寞在訴說,夕陽、斷橋、晚梅,孤樹頓時化成了一首詩,一首哀愁而唯美的詩。
一種不可言說的安詳。
她的手裏緊緊握住一把劍,冰冷的手,冰冷的劍。
冰冷,豈不是最接近孤獨的感覺。
她很孤獨,也很美。
灰蒙的黃昏,遮不了她明澈的眼眸;呼嘯的殘風,吹不碎她如玉的冰肌;沉厚的狐裘,掩不住她柔美的線條。
她的容顏,傾城傾國。
她走得很慢,但絕不會停下來。
她不能停下來。
就像她不能放下手中的劍。
放下這柄劍,她生命也就結束了。
她就這樣慢慢地走著,一步一步走著。
然後一步一步踏入繁盛的金陵城。
這裏沒有寒冬,隻有春天。
酒肆裏賣著溫過的美酒,茶樓裏燃著暖暖的香爐,棉絲商出售上好的棉襖,而青樓裏,正有一個溫暖的被子等著你鑽進去。
而擁擠的人群,友善的笑容,本身就是一種溫暖。
但這一切,常湘月都感受不到,一點春天的感覺都沒有。
她還是那麼冰冷,那麼的孤獨。她的目光甚至不曾停歇在這如此繁華的市景中。
她來金陵城,不是來享樂的。
唯一讓她目光停留片刻的,隻有貼在城西一品樓的告示:
元月十九,午時,於金陵城郊、一峰山巔,舉行入派大典。新入弟子,不可勿時……
事實上,常湘月看的也不是這些字,她隻看三個字。
金墨毛筆寫的三個字:
一峰派。
這三個字,在這幾個月來,對她來說太熟悉了。無論她在江南的哪個地方;無論是茶樓還是酒肆、肉鋪還是菜市;無論哪一個人,管家或富豪,雜工或農民,她都可以很清楚地聽到這三個字。每一個人提到這三個字,都顯得無比的虔誠與敬畏,就像僧人麵對佛祖,群臣麵對聖上一般。
常湘月並不是一個喜歡道聽途說的人。
但她已經知道一峰派的掌門叫東方野鶴,她甚至還聽說東方野鶴的無雙叫紫氣東升。已經練到最高境界了,可以殺人於千裏之外。
刀皇燦帝,曾一刀連斬閩江五虎,一夜殺黑虎寨賊寇七十六人而毫發無傷。
林傲天簫聲天下獨絕,無雙竹林幽聲,善者聽之養精蓄銳,惡者聽之膽髒俱裂。
林止水是君子中的君子,沙皇的微笑是江湖七種最要命的武器之一,黃金餅是個不寫詩的詩人,李濤的拳頭曾把泰山打個大洞……
這些人,都是一峰派的高手,也是江湖的大人物,江湖上沒聽過這幾個人名字的還不多。
一峰派到底有多少高手?
一峰派到底是一個怎樣的門派?
一峰山,元月十九,午時未至。
青青的草,綠綠的葉。
一峰山也沒有冬天。
常湘月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踩著平緩的石階,一步一步向上走。
漸漸,一座山浮現在她的眼前,灰白的大門,寧靜的晝。
山莊並不華麗,也不大,但卻很莊嚴,有種看不見的王者之氣。
真正的王者,通常第一眼看起來都不像王者。
有風吹過,幾片綠葉緩緩飄落,有一葉掛到了大門上一塊很大的金匾上,金匾上有四個鑲金大字:一峰山莊。
常湘月靜靜地站著,看著金匾上的葉子又緩緩的落下,打著轉,飄落到她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