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有著記憶裏最熱的夏天,蟬鳴不休不止,難得有陣風,也是裹著滾滾熱浪而來。
樓溫考上了市裏最好的高中,雖然是占了定向招生的優惠政策,但好歹可以脫離小縣城裏各方麵都落後的教育現狀。
迎來送往的人們都在祝賀她,陳敏和樓建新臉上也泛起了打樓溫有記憶裏來最得意的笑。
就連他們每天的拌嘴環節都被刪減改成了恩愛日常。
幾乎遇到的所有人都和樓溫說,上了那省重點,就相當於半隻腳踏入了名牌大學。
說得多了,樓溫也漸漸迷失了,她放縱了一整個沒有作業的漫長暑假。
直到8月23號,安淮七中新生開學。
樓建新帶著樓溫趕了最早一班的公交車,拎著大包小包艱難地行走在大車小車之間,生怕刮蹭了那些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轎車。
擠在一群光鮮亮麗的人中間,樓溫第一次形象地感受到了鴻溝這個詞。
但真正的差距並不僅僅是錢財,還有學識見聞。
樓溫在荒廢暑假的時候,她的同學們沉浮在各個輔導班、興趣班,去了各個城市、國家,他們有的人寫得一手好書法,有的人會彈鋼琴、會拉小提琴,有的人畫得一手好畫,有的人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
在他們麵前,找不出半分特長的樓溫顯得格外相形見絀。
原本小縣城裏那點優越感瞬間消磨殆盡,她小心翼翼地縮在自己的角落,無人問津。
唯一讓大家記住她的時刻,就是在軍訓第一天的曝曬下成為了全班第一個暈倒的人。
她醒來時,誌願者學姐正在擰藿香正氣液的瓶口,見到她睜眼第一時間插上吸管遞了過來。
“你中暑了。”學姐聲音溫柔,將身後台式風扇頭扭向了樓溫附近,“你先喝了藥休息會兒,我去幫忙照顧其他人了。”
深棕色的小瓶子裏翻湧上的苦澀藥香縈繞在樓溫鼻尖,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決定硬著頭皮灌下,剛入口整個口腔就溢滿了苦澀,逼著自己咽下去後,她還是沒憋住,扶著一旁的床頭幹嘔了起來。
“床頭桌子上有水。”
白色長簾隔開的另一邊傳來了個溫和的男聲。
得了指點,樓溫忙不迭看向床頭,角落最裏果然放著一個小型的水壺還有扣著的一次性紙杯,來不及顧慮水是否幹淨,她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舌尖充斥的苦被衝淡了大半,她也止住不再幹嘔。
“謝謝。”
操場上整齊劃一的“一二一”口號傳進安靜的醫務室,熱烈的陽光隱隱透過白色的簾子,將少年的影子投射在樓溫眼前,他半坐在床上,倚靠著床頭,手裏似乎拿了本書,在翻動著。
樓溫不確定他有沒有聽清自己的道謝,正思考要不要再重複一遍時,台扇突然開始轉動,吹動了簾子。
從掀起的間隙中,樓溫看到了一隻打著石膏的腳,還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正翻動著昨天剛發的課本。
風更加靠近他了,簾子也被掀得高了幾分,樓溫已經能窺見少年的下巴了。
“不用謝。”他的聲音淡然。
風霎時換了方向,簾子又飄回原處。
樓溫沒能看到他的臉,隻有朦朧透不過的光。
兩人一簾之隔的寂靜在那個午後得到了無限延伸,隱約的口號聲和忽遠忽近的蟬鳴,都為這場夏日相逢增添了更多的記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