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大陸山中。
半空白雲忽散,一物橫空,似千裏飛鴻般直線下墜,隱隱可以聽到空氣中“哧哧”的爆音。
緊閉的雙眸忽閃了幾下,緩緩打開,卻又因為迎麵而來的強風猛地合上,耳旁呼呼作響,這名身著黑色烏黑邊長袍的男子在高速運動過程中的唯一念頭便是:“我怎麼會在這裏?”
“叭嗒”一聲,仿佛撞上了某件硬物,腰間陡然刺痛,男子剛睜開眼,又發現那粗壯地似成人胳膊大小的灰色枝幹迎麵而來,腹間劇痛之際身體又失去了控製,伴隨耳邊“嘩啦”,“哢嚓”類的聲響越來越頻繁,身體也不斷地上拋下落,最後諸如此類的高難度動作,比如:三百六十度後空翻,反身轉體兩周半之類的不斷出現,終於,在一陣山崩地裂的巨響中,男子昏了過去。
一條洗練般的白浪自數百米高的山峰間奔騰而下,隆隆作響,瀑布下是以潭深藍,詭異的藍色中間,漂浮著那件暗色的長袍。
居中是一位老丈端坐在水潭邊上,頭頂並無戒疤,卻很是光亮。他正麵帶不慍地盯在岸邊青石上的那名昏睡的赤裸男子。男子儼然正是剛才空中落下的少年,看他麵目猙獰,左麵之上還有一個碗大的疤痕,渾身肌肉卻是高高隆起,很有一些陽剛之氣。旁邊兩人左右端坐,一個看來年歲四十有餘,麵目凶惡,數道黑色蜈蚣似的血紋從額頂斜斜劃下,到嘴角方收,血肉外翻,邊緣已經泛白,實在難以讓人生出親近之感,他手執一串黑色佛珠正“咕咕”作響,卻一眨不眨望在男子身上。旁邊那位卻是垂垂老矣,慈眉善目,眉發皆白,左掌平伸胸前,右手拇指食指成圓,三指微曲,斜斜向上豎起,正是佛祖拈花的起手勢,雙目緊閉,似正神遊物外中。邊上還站著三五個年輕人,或高或矮,麵相各異,唯一的相同的便是垂手而立,人人噤聲。
“兩位師弟。”光頭方丈剛吐氣開聲,旁邊兩位便連忙微微躬身,可見其在此間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冷冷環視一圈,見幾位青年弟子神色恭謹,不由暗暗點頭,麵色大見緩和,但看向赤裸男子後,又明顯轉冷,略一沉思,朗聲道:“依我之見,此人當誅!”
“方丈何出此言?”惡相中年僧人沙啞的聲音響起,明顯帶上一絲焦慮。
光頭老丈恨聲道:“自我們在聖林穀落腳後,此藍耀池就是我宗門禁地,且不說此池有伐毛洗髓,再造根骨的功效,單就此人來曆不明,麵相又具有陰邪氣息,疑似奸細,就足以讓我輩傳人除之而後快!”他目光一轉,落在惡相中年僧人身上,語氣轉冷道:“天明師弟可有異議?”
一旁那幾名青年弟子,莫不點頭稱是,有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有人則已站起身來,或是準備聽明師叔一聲附和,就踏步上前,手刃此人。
“且慢!”被稱天明的中年惡僧右手一止,幾名弟子慌忙頓住腳步。他們均是此聖林穀中的內門子弟,平時也眼高於頂,但明師叔掌管刑律,穀內弟子無論犯錯大小均由其懲戒,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回想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種種過往場麵,他們都噤若寒蟬,眼見明師叔開口,忙退到一旁觀望。
光頭方丈見是他揮手,也是一怔,繼而肅然一掃慈眉老僧。
慈眉老僧心中暗歎,他這行常師弟自三十年前師傅被邪魔六派聯合陷害後,一改從前淡泊無為的個性,變得極易生怒,穀規也因此嚴苛許多,外人入穀,他一向視之洪水猛獸,本著除惡務盡的原則,都不假以辭色。明師弟平時就和他有些不對路,兩人常讓自己主持公道,說是公道,也不過是心意所向罷了。
這善與惡,對與錯,又何來絕對的公平呢?
再看一旁昏睡的少年,感受其身上微弱的腐朽氣息,回想近來山上的種種異狀,慈眉老僧長歎一聲,對其雙手合十,心中暗道:“善哉,行天為聖林穀百年計,莫怪了!”目光轉而堅定,唱個諾道:“明師弟,此人陰氣甚重,恐非君子,就以掌門為尊吧!”
行明黯然,長袖一揮,手無力垂落,口中卻懇求道:“方丈,無論如何,且留他性命!”
“你……”光頭行常正露出惱怒之色,忽又望見其看赤裸男子的目光,憐憫中帶三分歡喜,不由恍然。
他這師弟行明自小孤僻,三十年前,師傅天機老人將他從穀外救回時,他就是這麼一副猙獰之相,入門三十餘年,論功法修為,比從小呆在師傅身邊的自己當是遠遠不如,就是十年前剛入門中的二師弟也是差之甚遠。但在藥學一道上,他的天分卻是極其驚人,看眼花草便知其名,略加組合便成方略。進門第九年,穀內三名弟子在與人爭鬥時被截斷全身經脈,眼見不活,隻看他隨手用藥,時拍時打,才兩個時辰便悠悠轉醒,大半個月後便能下地,半載便恢複如初。至今,這三人還心存感激,時時在藥園中幫忙,悉心照料下,上百畝的草藥竟是年年高產,也讓門派這些年收入頗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