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上,人很多,我們坐在最後麵。旅行包在李建國的腿上放著。李建國很興奮,腿不停地抖動。誰也不會想到,這家夥的包裏有一杆槍。幾個月前,因為開奧運會,上車要查包。每個人都要打開自己的包,讓司機看。槍支彈藥是絕對不允許帶上車的。現在奧運會早就開過了,司機對我們的包也失去了興趣。在上車之前,李建國開玩笑地說,我想打開包讓司機看一眼。我是不允許他這麼做的。讓司機看一眼我造的槍,毫無意義。
在我們麵前,站著一男一女。車已經開出了市區,他們還沒有下車。他們緊緊摟抱在一起,看樣子是要去山裏野合。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野合這件事很感興趣。我對王誌強說,你看他們是不是要去野合。王誌強說,肯定的,那男的已經把帳篷支起來了。我仔細看了一下,情況根本不像王誌強說的那麼誇張。那男人穿的是牛仔褲,要支起帳篷來,是有很大難度的。男人發覺我在直勾勾地看他,很不高興,他的手暫時離開女人的屁股,指了我一下。他說,你看什麼看,沒見過搞對象的嗎?
我說,看下怎麼了?他說,你看得老子很不爽。我說,你在老子麵前又摟又抱,老子也很不爽。他說,這是我女朋友,我又摟又抱管你什麼事?我說,這是公共場所,請你們自重一些。我說得義正詞嚴。他啞口無言,身體正式脫離女朋友的懷抱,向我逼來。這時候,李建國站了起來,旅行包轉移到他的手上。李建國伸出一隻手,按住了男人的肩膀。男人很壯,其塊頭絕不在李建國之下,他被按住後,一點不慌亂,十分鎮定地推開李建國的胳膊。他說,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公安局長的兒子。這時候王誌強突然笑了起來,他說,公安局長的兒子會擠公交車?我還是市長的兒子呢!
男人說,我喜歡坐公交車,我喜歡和人民群眾在一起的感覺,來,這是我的名片。說著,他從兜裏掏出名片,發給我們。名片很精美,主色調是莊重的藍色,上麵寫著劉二寶三個大字,大字下麵是小字,本市公安局長之子。男人說,怎麼樣,這下你們相信了吧。我說,操,沒想到你真是公安局長的兒子,失敬失敬。他大手一揮說,大人不計小人過,誰還不犯個錯誤呢。李建國和王誌強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男人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隻是把上衣往上提了提,露出了腰間的一樣東西。笑聲徹底消失,我們啞口無言。我的心竟然狂跳起來。
那是一把槍。很精致的小手槍,黑色的,裝在皮套裏。對於這樣的槍,隻能用把這個量詞。而對於我們的槍,卻應該用杆。這就是槍與槍之間的差別。和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是一樣的。普通人,可以用“個”這個量詞,而對於服務於國家機器的幹部,卻應該用“位”這個字,以示敬意。
男人拍拍小手槍,對我們說,這下你們相信了吧。李建國的臉都紅了,我看見他的手伸向了旅行包的拉鏈。我知道他要做傻事了。這公交車上,千萬不能亮出我們的家夥。我的手摁住了李建國的手。我說,你就是公安局長的兒子,你真牛逼。
車開到了終點站,山腳下。車把我們像垃圾一樣丟下,就開回去了。公安局長的兒子劉二寶心情不錯,摟著女朋友的腰走在我們前麵。那女人的腰真細,屁股也圓。我對王誌強說,女人有個圓屁股真好。王誌強說,是啊,我們太需要圓屁股了。李建國說,這是什麼世道,圓屁股都讓公安局長的兒子霸占了。
山很高,但爬上去也不難。我們的目的不是爬山,而是找個僻靜的角落試槍。以前沒事幹的時候,我經常來這裏爬山。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爬山愛好者。我知道哪裏有僻靜的角落。我說,你們跟我走吧,加把勁兒,得走一會兒呢。他們說,沒問題。我們開始往山上爬。劉二寶和圓屁股在我們前麵,他們爬得也不慢。圓屁股在前麵爬,劉二寶在後麵爬,一旦圓屁股減慢了速度,劉二寶的手就會拍在圓屁股的屁股上。啪。你快點。
看來劉二寶是急著往山上爬呢。我不想和他們離得太近,於是就坐在山路上,跟李建國和王誌強聊起天來。我惦記著劉二寶腰裏的那把槍。我說,看起來,那真是一把好槍。李建國說,是54式手槍,我在射擊隊的時候見過。王誌強說,不對,應該是64式,上學的時候我在雜誌上見過。李建國說,不對,是54式,錯不了,我是行家。王誌強說,他隻露出了槍把,你就能斷定是54式?依我看,既然他是公安局長的兒子,應該是64式手槍,這樣比較符合他的身份。劉建國說,扯淡,他是警察也可以配槍,如果不是警察,隻是公安局長的兒子,是不能配槍的。我說,對,建國說得沒錯,在咱們國家,一般人有槍就是犯罪。
那劉二寶到底是不是警察呢,這真夠我們琢磨會兒的。我突然歎了口氣,唉。李建國說,老張,你歎什麼氣?我說,我想有一把54式。王誌強趕緊糾正說,是64式。我說,不管是54式還是64式,我就想有一把。王誌強說,那你造一把不就得了?我說,你說得容易,散彈槍好造,54式可不好造。是64式,王誌強又不厭其煩地糾正。李建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去給你搶過來。我心裏一亮,拍著李建國的肩膀說,咱倆想到一塊兒去了。王誌強大叫一聲,我操,你們要搶警察的槍,不要命了?李建國說,你不要忘了,咱們也有一把槍。我說,不是一把槍,而是一杆槍。
劉二寶呢?哦,原來他已經和女朋友爬出去很遠了。他們再爬一會兒,就要雲深不知處了。我們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王誌強還是心存異議,嘴裏嘟囔著,我認為這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狠狠地說,不管理智不理智,這事就這麼定了,如果你不想幹,可以滾蛋。被打一下,王誌強老實下來,他就是這麼賤。他嘟囔著,誰不想幹了,再說,我還想用槍去報仇呢。李建國說,有了那把54式,你報仇的事簡直就是小菜一碟。王誌強又糾正,是64式。李建國一腳踢在王誌強的屁股上,差點把王誌強踢下山去。
事不宜遲,咱們得抓緊時間,我說。三個人加快了上山的腳步。天氣不是太好,有一層霾。如果劉二寶再爬高一些,我們就看不到他了。我是爬山的老手,走起來健步如飛。李建國身強體壯,再快一點也無妨。最要命的是王誌強,剛爬了不到一百米,就累得不行,呼呼直喘。李建國問王誌強,你每天都做愛嗎?王誌強說,都半年沒做過了。李建國說,我看你體虛無力,倒像是天天做愛的。王誌強說,天天做愛就會體虛無力嗎?李建國說,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