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白蟻(3)(1 / 3)

十四郎似乎在打獵中受了傷,額頭上纏著繃帶,左眼被覆蓋住,隻用右眼盯著即將成為食物的小鹿。火勢突然騰起,小鹿身上的油脂更快滴下,破開的肚子中流出不知是什麼的髒腑。十四郎看了躺在陰影中的時江一眼,粗聲粗氣地對妹妹說:“喂,吃塊肝吧,聽說鹿的肝對那種病最好了。”

時江隻是盯著那堆柴火,似乎絲毫沒有聽到哥哥的話,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連話都顧不上說。小鹿的毛皮被烤得翻卷起來,皮毛的焦味充斥了整個房間。這時時江突然開始劇烈掙紮,尖聲叫道:“你這是什麼話,你要讓我吃掉稚市嗎?你看看這小鹿的樣子,跟你的兒子根本一樣。我們究竟在這裏做什麼?在這樣被人遺忘的地方腐爛嗎?那我寧願像這鹿一樣被烤了,也就不會受到烏鴉、山貓甚至屍蟲的欺淩!”時江就是有著這樣敏感的神經,不論什麼時候,隻要看到能讓她聯想到那可怕東西的形狀,就會立刻歇斯底裏地說出心中的想法。但她心中似乎又在想著別的事情,小聲嘟囔著鳥獸的名字,時不時地又連連搖頭,似乎想忘卻什麼不好的想法。

“你嚐嚐無妨,”阿藏決定拿出家主的身份,讓時江安靜下來,“不要再惹事了,我們遲早會離開這裏,遲早會重新振興馬靈教的。這小鹿的眼珠很好。”

時江背過身開始啜泣,高聲叫嚷著打斷了母親的話:“走開,我才不要那些惡心的東西。如果沒有生下稚市,我們就不會在這裏受這樣的罪了!你們有沒有聽說這種病發病的征兆,據說剛開始得這個病,最初的表現是皮膚變得透明,就像這隻鹿現在這樣,之後全身會變得麻木,原本鮮紅的血液也會變得漆黑。那樣腐壞的血液流到哪裏,哪裏就會長出可怕的白斑,當然也有可能直到發病死去也不出現,那樣就是死也不知究竟是為何而死了。與其現在這樣自暴自棄,自欺欺人地生活,我們為什麼不直接去死。不,就算是死,也無法擺脫這腐壞和恐懼,甚至死對於我們這樣被遺棄的人都是奢侈的。所以隻能等待那種病的到來,然後在別人的嫌惡中死去,不,直到死前,也要嘲笑蔑視那種病。”

一家人已經習慣了她的發作,隻是默默圍坐在火堆旁,安靜地聽著,不再出聲。時江發泄完,聲音漸漸變低直到消失。聽了那樣一番話,母親心中想著輝煌的未來,不以為意;瀧人則在心中嘲笑著他們的虛幻的恐懼;十四郎和喜惣根本就對時江視而不見,隻是在爭搶著小鹿完好的那一側的已經烤好的鹿肉。兩個隻剩下原始欲望的兄弟為了這饕餮的食欲,幾乎要大打出手。母親阿藏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隻得又提起其他話題:“不要再爭搶了,喜惣你還是要那小鹿的眼珠吧,那才是好東西。”

“那種東西要去哪裏找?”喜惣毫無表情的白癡臉孔從小鹿上轉過來,開始尋找眼珠。

“拿回來的時候就沒有,大概是被烏鴉吃掉了。”

“不,是角鷹才對。”白癡固執地反駁。

“角鷹……”時江突然呆呆地盯住小鹿,重複道。她突然深深吸氣,臉上浮現出驚恐的神情。

“時江,你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奇怪的事情?”對於十四郎來說,隻有食欲是最重要的。

時江臉上浮起古怪的笑容,似乎在嘲諷:“沒什麼,既然大哥想要小鹿完整的那一邊,那別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得到。既然來到這山穀,又怎能得到。”

說完這句令人費解且用意不明的話,時江就不再開口了。這些話態度曖昧,火堆旁的人都對這些話有著自己的理解和想法。小鹿完好一側的皮毛被火焰點燃,開始燃燒,整個身體都散發出誘人的油光,又有幾滴脂肪滴落。而時江在說完那些令人迷惑的話後,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於十四郎給她的鹿肉毫不理睬,就像忘記了剛才自己說過什麼一樣。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對此稍加在意,但這並不是時江的精神錯亂,這其中的原因被瀧人那犀利敏銳的頭腦捕捉到了。

夜幕降臨,瀧人安頓好已經睡熟的稚市,輕輕來到時江的屋裏。時江與阿藏同住一間臥房,十四郎夫婦住在另一棟樓中,中間相通的建築是一間蠶室。因此兩棟樓看似不相連,但其實從中間還是可以連通的。此時阿藏還在禦靈所中,昏暗的房間中隻有時江一個人在燈下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