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站在刈光了的田野上,遠處的七星山雲蒸霧繞,於詭秘莫測中透出神聖。近處,在我的腳下,一條赤練蛇像流淌著的岩漿在蒼黃的草叢中蜿延南去。
夕陽下,我極盡神思,在心中喊著單眼人。我所以這樣做,不是簡單的重複,是我得到了心靈感應,到這兒來和自然之母交流溝通。
此時,我不再懷疑自己特殊的身份和偉大的責任,我要盡快汲取自然能量,完成生命體質的飛躍,成為無所不能的超人。
天將全黑時,一陣風吹過,響起了風衣窸窣之聲,我知道單眼人從黑暗走出來了。我四下環顧,卻沒有看到身穿黑風衣,臉上戴著麵具的單眼人。但他卻分明就在我身邊,與這個越來越黑的夜色連在了一起。
孩子,這是我最後一次來與你對話,你要記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這是最後的一次?
你不要打聽,你隻去做就行了。
可是,我怎麼看不到你呢?
因為,五千年一次的天劫正在進行中,我就要消失了。以後,你隻能從單目峰的開眼中得到能量和啟迪,你一定要記住。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單目峰,汲取能量,你就具備了為自然之母而戰的力量。這樣做,你一共要進行十次,你才會達到無所不能。
音箱的分貝在降低,說話人的力量也逐漸衰減,我已經能切實地感覺到了。也許,我現在的身上就有了某種異象,我的生命結構正在發生變化。
為了表達我對即將逝去者的懷念,我單膝跪在地上,對著那顆不斷閃動著的大星發神。那是昴星團,一個距地球有一千五百萬光年之遙的星係。我總是感到我的力量就是來自於斯,是它的幾乎無窮無盡的星體中的某一個在為我引路。
於是,我就對著黑暗問:你是來自昴星團嗎?
黑暗中的風聲像哮喘的病人,我終於看到了風衣飛起的一角,我試圖抓住它,卻抓住了一團夜色。
音箱中的聲音說:你不要試圖驗證什麼,那不是你現在能做得到的。當你一步一步抱著為自然之母獻身的意念走下去,一切都會給你答案。
我開始意識到我不能太急,就像一個嬰兒剛剛降到人世,他是不可能了解人世間全部的問題。隨著時間延長,他就是不想了解,他也會明了一切。
我抬起頭,右手向下用力,我就看到了一柄發出瑩瑩之光的寶劍拄在地上。我大驚又大喜啊,我也有了像我的導師在高山之巔握有的月光寶劍。這麼說,我和導師是同夥,正在做著相同的事情?
不容我多想,我的意識就不再屬於我了。
我看到手中還處在雛型中的月光寶劍像昴星團發出的微弱又迷茫的光,一絲一縷地從我的手指中逸去,向著純正的黑色化去,我沒有辦法抓住它。
我大呼:我的月光寶劍,我要擁有你。
你會擁有的,我的孩子------
單眼人大約已經向著遙遠的未知世界消去,他的音箱般的聲音竟然成了一聲聲嬰兒啼哭。我就在他的啼哭聲中相信黑暗就是一切。
也就是說,單眼人,自然之母,以及昴星團的力量,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黑暗,都在一無所有中孕育著未來。
試問:自古以來,有哪一位詩人謳歌過黑暗?
事實是:更多的是人類潑向黑暗的髒水和詛咒啊。
就連我心中真正的大詩人屈原大夫,他的奇異繽紛的思想中也不曾有過對黑暗的青睞。
五千年來,隻有我對黑暗生出了敬畏,相信她是光明的母親,是宇宙間生命和非生命體的締造者。而我,就是黑暗的一個分子,也是微不足道的。隻有黑暗將她的全部能量賦予我時,我就承襲了單眼人對於自然之母的誓約。
我對著昴星團張開雙手,我就看到更多更濃的黑暗從我手中散出,這夜也就真正的沉寂了。
我心懤懤啊,是我正在一步步成為黑暗的播灑者。
對於我的黑暗論,隻有林小姬稍稍有點耐心與理解。
雖然醫學院的學生都對死亡不心驚,他們卻相信黑暗就是意味著死亡。所以,他們還是不願意多談論黑暗,就像他們不輕意談及死亡一樣。
我從刈光的田野回來途中,看到在黑暗中傲然聳立著的七星山。我的耳畔自然地響起了音箱般的聲音,他激勵我盡快找到單目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