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我們坐在沙發上,她看一盤碟子,一部浪漫愛情片,我主要看她,我能聞到她的呼吸和香水味,我能感到她的手心在出汗,接著,我能感到自己的挺立和疼痛。令人動蕩的音樂從片頭到片尾響個不停,想跟她發生關係的念頭不時從大腦裏呼嘯而過,要把我變成魔鬼。我不時毛手毛腳地騷擾她一下,偶爾還去**的邊界襲擊她,弄得她手忙腳亂的。忽然,她抬起臉,呆呆地望著我,兩眼閃閃發亮。那一瞬間,我有點傻了,竟莫名其妙地有點怕她!她很快回過神來,走進了洗手間裏,反鎖上門,我聽見她放洗澡水的嘩嘩聲,那嘩嘩聲一直很響,但沒有蓋住她突然爆發的喊叫。喊叫雖然隻持續了幾秒鍾,但已經把我嚇著了。我從來沒聽見過她那樣喊叫,我隔著門問她怎麼啦。她很平靜地回答,沒什麼,水太燙,燙了一下。熱水的氣息飄進了客廳裏,我胡思亂想了一陣。她出來時,我看見她眼睛紅紅的。接著,她趴在我胸膛上差不多哭了一整夜。
我抱著她,輕撫著她的頭發,她把她自己和我都哭得軟綿綿的。我試圖理清紛亂的思緒,她在哭什麼?我應當說什麼?這時候我完全鬧不懂她,也鬧不懂自己。曾經在腦袋裏出出進進的那些問題,有一個異常清晰:這到底算不算愛情啊?以前我沒有經曆過愛情,不知道什麼叫愛情,就像一個人沒嚐過蘋果,無論讀到過多少篇關於蘋果滋味的描寫,還是不會知道蘋果的滋味。如果這不算愛情,到底怎樣才算愛情?要不然,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愛情?再不然,愛情就是這樣的?可我怎麼覺得這更像親情呢?我有時候真的覺得她就像一個母親一樣操心著兒子的婚姻大事……我免不了想:如果我真有這樣一個母親,我還會跟玲姐在一起嗎?“戀母情結”,這個幽靈又出現了!……我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無力,感到自己渴望擁有一雙能洞穿整個世俗生活的目光和一柱擎天的勇氣……有幾分鍾,我能感受到一個溫暖柔軟的異性生命哭泣時輕輕的起伏和顫動,我猛地堅硬了,覺得這正是以那種最親密的方式慰藉她的時機……可大腦裏又有個聲音在說,這不是那種時機。這不是那種時機。
跟玲姐在一起,似乎永遠遇不上那種時機。
有一瞬間,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也許應當由強攻轉為攻心了……可一想到需要動用大量的腦細胞才能對這個親密的身體做那種自然而親密的事情,心裏真是不免委屈和疼痛。
問題到底出在哪裏?我相信,在理論上玲姐像我一樣明白,我和她之間的感情並不是不正常的,這跟一個年長男人和一個年輕女孩之間的感情沒什麼區別。不談理論。我準備了一些現實的例子:略薩和胡利婭姨媽,盧梭和華倫夫人,雅恩和杜拉斯,這三對名人中,女的都比男的年長10歲以上,相差最大的有40歲(雅恩和杜拉斯)。有一次我看見一本電影雜誌上刊載了“情聖”影帝克拉克?蓋博和約瑟芬?狄倫的故事,狄倫比蓋博大17歲,他倆結成了夫妻,我買下了這本雜誌,放在玲姐家的茶幾上。我看見她拿起來翻了翻,放下了,然後又拿起來翻了翻,看了好一會,才抬起臉對我笑了笑,說:“你呀!”
我正安安靜靜地坐著,在一旁裝模作樣地看一本圍棋書,她忽然“你呀”一下,讓我準備好的話一哄而散了,像受驚的鳥群。
我知道,再談下去,她臉上肯定又要出現陰影和淚水,我心裏肯定又要升起陣發性的焦躁和迷狂,弄不好還要上升到“信任危機”的高度上去對抗。隻好就這樣不了了之了。我繼續忍受著荷爾蒙的折磨,享受著來自一個年長女人能給予的種種美妙。時間湧起又落下,我還沒有來得及細細品嚐,一個個日子就已流逝不見。
兩年後,一直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悄悄進行的一項龐大工程,終於浮出了水麵。
那是一項可以命名為“女朋友”的龐大工程。從平穀回來後沒幾個月,玲姐就已經選好了新目標,製定了新計劃。想想我真是夠粗心的,兩年,居然對此一無所知。而且,她對那個選好的女孩到底做了什麼,我至今也沒完全弄清楚。她對我進行的那些“新好男人”訓練,我推測,可能正是那個工程的一部分。
那兩年裏,玲姐教給我各種有關女人的知識,她還教我做菜,教我說甜言蜜語,甚至教我育嬰。她說現在這個社會,你要做有錢人,主要靠機會,但要做一個新好男人,不需要什麼機會,隻要有心學習,然後去做就是了。比如說小便的時候,你把馬桶的墊圈掀起來,小便後記著把墊圈放下,這並不太費事,但這樣的小事做成了習慣,一點一滴加起來,你就是一個新好男人。你不是有錢人,女人也會愛死你。其它例子還有很多。比如情人節不買玫瑰,太平庸了,應該寫情書,做賀卡,錄一首你唱的情歌,或做別的什麼能表現創造力的事。再比如,打電話的時候多叫對方的名字。再比如,在浴室裏裝上有兩個噴嘴的噴頭。通向女人內心角落的門,一扇一扇打開了。每一項訓練都不算困難,有時候我有一個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一個女人是玲姐的敵人,玲姐在教我征服這個敵人的各種方法。但更多的時候,我覺得,她是在教我做一個生活的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