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喝過酒後不到一星期,韓總就被宣布退休了。拿有些人的話說,是下課了。宣布的第二天,韓總沒來公司裏露麵,攜夫人和保姆遊山玩水去了。辦公室的交接是我替他做的,我仿佛成了總經理辦公室的勤雜人員。跟打字員和複印機傳真機什麼的共用一個小辦公室。上班看報,閑得無聊,總覺得別人看我像看一件被遺棄的東西一樣。去找總經理,要求再去北京分公司的銷售部,總經理笑著拍我的肩膀,說你急什麼急什麼,想去幹銷售員就更不用急了。這一掛我就被掛了兩個星期。 有一天我很想去找一找韓總的上線,接下來問自己去找韓總的上線幹什麼,一下子把自己問住了。在秘書位置上呆了這麼些日子,感覺不像原先想象的那樣好,我發現自己已經不是很有興趣再給誰當秘書。去部門或分公司做管理好像也沒有多大吸引力,我所看到的大大小小的管理人員,揚眉吐氣的是少數。忽然想起玲姐的建議:好好考慮一下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往哪個方向發展,然後做個長遠的人生規劃。這樣的事一琢磨起來,就不免迷茫,煩躁。玲姐的建議說起來簡單,其實複雜得要命,哲學家都沒幾個有能力去想去做的。偌大一個公司,我覺得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恐怕比揚眉吐氣的管理者更少。隻不過多數人不像我一樣,往人生意義呀價值呀活著為什麼呀那座迷魂陣裏一鑽就不容易停下來。
找一條適合自己的人生之路,對於23歲的我來說,難度實在不小。倒回去幾年,我曾一度看見過一點亮光,在遠處閃爍,再看看通向亮光的路,宮牆重重,還有地雷陣和萬丈深淵,我的勇氣差不多煙消雲散了。然後再回顧回顧已經走過的路,發現大多數快樂的時候差不多都是跟玲姐在一起度過的。跟玲姐在一起,雖然有不快樂的時候,但畢竟有過那麼多快樂的時候。不跟玲姐在一起,有不快樂的時候,卻極少有快樂的時候。我覺得這就是重大區別。在這個時代,還能被我信奉的格言已經不多了,“惟樂至貴”可以算一條,我還是爭取跟玲姐在一起過快快樂樂的小日子吧。沒有更偉大的事業可以幹,那就把愛情當事業來經營。其它的,用兩隻眼睛一起瞧,不就是錢這一個字嘛?做什麼都是掙錢,做秘書不見得比我做銷售員收入高,而且時間還不是我自己的。苦悶了幾天,算是把人生的小方向敲定了。
這一天我興衝衝地給玲姐打電話,打算晚上去看她。自從上一次談過許可佳後,我們的心情都不太好,我雖然沒有把對玲姐的不滿當麵發泄出來,但也沒怎麼跟她好好聊過。我希望過去的事情能夠過去,希望這一次能夠說服她不要再猶豫,快點跟我結婚把兩個人的未來綁在一起。
玲姐在電話裏沉默了幾秒鍾,說她正好也有事要跟我談。是出國的事,單位裏派她去美國談一個合作項目,她自己想在美國進修一下。
我說:“這是好事呀,什麼時候回來?”
玲姐說:“現在還不清楚。”
我說:“那我們趕緊結婚吧?我也可以去美國探探親什麼的。”
玲姐說:“晚上再商量好不好?”
放下電話前,玲姐要我10點過後再去她那裏,10點之前她還有些事情。在公司裏吃過晚飯,我想10點之前我沒什麼事情,不如先去玲姐家裏搞一點浪漫的求婚氣氛出來。我又買了些氣球、鮮花、巧克力、紅紙、笑娃娃等,去玲姐家裏布置開了。氣球做的金牛這次依然委以重任,在進門處的鞋櫃上,在茶幾上,在餐桌上,在床上,在陽台上,到處都有成群結隊的金牛佩著紅緞帶,馱著五顏六色的玩具聘禮。四處飄浮著一些大大小小的金牛與白羊,兩個兩個的係在一起。巧克力、鮮花、糖果當然還是擺成心形。大約有20張字條上錄著世界各地的求婚詩或求婚歌詞。門框上方, 做了點手腳,門打開到一定的程度,一隻大氣球就會爆炸,讓裏麵的花瓣和字條飄飄灑灑地掉在進來的人頭上。然後笑娃娃一個接一個地往身上掉,高唱我在商場櫃台前錄進去的童謠:“嫁給我吧,哈哈哈哈。嫁給我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