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扶桑來客(五)(1 / 2)

雪停了,月明星稀。

唐傷心走出數十裏,冷風呼嘯,灌入他的嘴裏,他蜷縮著身子,咳的蜷成一團。他不知道還有沒有氣力能回那條船,他隻是機械的走著。臉上的痛苦已經凝結成一種麻木,上哀牢山的那一刻開始,幸福已經離他而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已經大白,前方能聽到嘩嘩的流水聲,應該已近長江,唐傷心停下腳步,呼了口長氣,道,“出來吧。”

丁俊從樹上躍下,“厲害,這也能發覺。”

“下次打噴嚏,捂得再嚴實點。”

“這鬼天氣,真他媽的冷,”丁俊訕訕的道,“真巧啊,我剛在這邊玩耍就碰到你了,原想扮山精嚇你一跳的。”

唐傷心看著他那張被凍得花裏胡哨的臉,嘴角一扯,“被你嚇的夠嗆。”

兩人一起往回走,唐傷心問道,“船上沒人了?”

“還有慕容和齊嫂在船上帶小孩,”丁俊順口回答,隨即省一省,連忙搖頭,“我是說,隻有他們不在船上帶小孩,”再一省,又搖,“我是說,大家都在船上帶小孩。”

二人又行了片刻,近畫舫時陸續碰到了其他眾人,蕭夜橋風憔悴和黃顏、喬阿大都是一身泥濘,疲憊不堪。

“唐大哥,你回來啦?”黃顏驚喜的叫道,“我們找了一夜…..”蕭夜橋晃晃手裏的野兔,接過話頭,“我們找了一夜才打到這麼一隻肥的,可得勞駕你來燒盆紅燒兔肉了。”

唐傷心看著那隻野兔,看了很久,仿佛上麵長了花一樣,他突然彎下腰,劇烈的咳嗽,良久,慢慢的直起身子,伸手接過野兔,頭也不回的轉身向畫舫走去。

他看到了夥伴們的泥濘和疲倦,他知道他們一定找了自己整整一夜。既然他們不想自己知道,那便假裝不知道罷。清晨的江畔,風勁雪寒,唐傷心寂冷的心,卻突然湧起一股異樣的溫暖:得友如此,夫複何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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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過了錦湖,前方礁石叢生,已無法通行,必須改行陸路。丁俊付了船資,又買了一輛車,風憔悴去車馬行選了兩匹川馬拉車,川馬矮小,但長力甚足,在山嶺間拉出數十裏也不累,這一日竟是行到了隔壁的丹霞縣。此地離長江已遠,離三峽幫總舵卻很近。一路可見不少三峽幫眾,都是行色匆匆,個個麵有憂色,士氣低落。

仔細打聽,卻是三峽幫剛吃了一樁敗仗。寧北寨之役,唐無趣以身為餌,引蛇出洞,於寧北寨西布下三路伏兵,寧北寨薛慶祝並手下三百餘人追擊之下中伏,全軍覆沒,僅三峽幫堂主張長弓重傷而逃,隨行的三峽幫數十高手無一生還,寧北寨也被一把火燒成了平地。

唐傷心輕輕頷首,由衷的為唐無趣喝彩:此人實是武林中難得的將才,前途不可限量,唐門在他手裏,必將發揚光大。

丹霞縣物產豐富,丁口眾多,是個上等縣,神劍山莊在這裏經營了一家貨行,往北地販賣當地土產,那貨行在鬧市正中,占地頗大,門口一對石獅,威武雄壯,按大威律,商行本不能用石獅鎮宅,但如今天下已亂,法製鬆弛,神劍山莊又是手眼通天,區區小事,地方官也不會多管。

貨行管事也姓黃,是黃顏的一個遠方表叔,見到大小姐突然來了,頗為驚訝,忙引眾人進後宅安頓下來。黃管事手腳不甚規矩,私吞公款在丹霞縣置辦了幾處私產,這時隻道是大小姐查賬來了,惶恐之下更是加倍殷勤,把自己的獨院讓了出來,又親自帶人置換了一應用品,伺候的無微不至。黃顏雖不管家事,但平時聽父親說過幾次其中的道道,心裏有數,她自然不會理會黃管事的那些小九九,當下溫言撫慰幾句,把他打發走了。

舟車勞頓,眾人都是勞累異常,倒頭大睡,一夜無話。第二日清晨,黃管事匆匆尋來,隨行的還有兩個衣衫襤褸的農夫,一見喬阿大,立刻放聲大哭,“阿大,阿大!”

喬阿大拉住左邊的年長農夫,“七叔,莫哭,你咋來這裏了?”

那年長農夫滿身風塵,一口難懂的方言,隻一個勁的哭道,“阿大,禍事了,禍事了。”

喬阿大轉頭問年輕的農夫,“四狗子,你說,到底咋了?”

那年輕農夫哭道,“三峽幫前幾天來了一群人,衝進村子見人就殺,除了我和我爹躲在地窖裏逃過一劫,滿村老小一個都沒剩下,你家房子也被一把火點了,我在地窖裏聽他們說話,說這就是敢跟三峽幫做對的下場!”

喬阿大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搶過一根棍子便要衝出門去,蕭夜橋手快,一把拉回來,“且慢,阿大,合計一下再動手。”

喬阿大奮力掙了幾下,蕭夜橋的手紋絲不動,掙脫不了,隻是一個勁的大叫,風憔悴一掌拍暈,對倆農夫道,“不必害怕,這事我們會管。”黃顏讓黃管事取了50兩銀子,讓二人自去投親,過些日子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