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當口,他聽到快捷的腳步聲由下麵傳過來,然後便認出是一個同事。他是一個健壯的青年,留著大胡子,也戴一頂軍帽,但是他那粗糙的手裏握著的並不是戟,而是一根大鬆木棍。他揮動著那木棍較粗的一頭,愉快地向他打招呼。“安得烈,”他走得夠近時,這樣說。“今晚的情形如何?要不要我陪你守衛。我注意到你同那個意大利人有麻煩。你知道他是不會忘記的,一定會邀更多的幫手再來。你看,我這裏有個東西,可以讓那些狗掃興。”然後,他從皮夾克的胸袋裏掏出一隻手槍,然後扳起槍來。“不啦,謝謝你,高必烈。”安得烈說。“那意大利人非常懦弱,他一定不敢單獨來。要是有一群人來,我們倆對抗他們就力量薄弱了。等他們來我會給你一個信號,叫別的同事一塊來。那玩意兒,”他指指那把手槍:“不要用它。在黑暗的地方,那東西沒什麼用,隻會打中葡萄藤。但是,我們要是捉住一個,他身上所挨的許多拳頭,比皮肉上的一個洞要好多了。因為,那樣一來,他就可以提出作證,對我們是不利的。”
“那就隨你吧。”那青年回答。“我是說必要時可以用用。但是,但願他們會再來。我要找他們算賬。漢斯也急於要教訓教訓這些流氓。我們要痛痛快快的揍他們一頓!”
安得烈默默不語。那有胡子的守衛人簡短向他打個招呼,又走下去了。大家都習以為常不去幹擾這沉默寡言的人,絕不勉強他。
現在太陽已經落山,但是,還要再過幾小時,黑夜才能接管。原來,在右方,由溫池高山發射到下麵伊芬格河邊上的日光仍然占優勢。因此,河麵上形成一層藍兮兮的雲霧。太陽的光線由雲霧的幾個地方穿過,悄悄地照到峭壁後麵的山穀。牧羊人在下麵牧場上趕著羊群,所有通往村子的路都聚集著在下麵吃了一天草的美麗的黃牛。但是在南方,垂安廷山和美麗的孟德爾峰,雄偉的俯瞰著穀裏的景物,卻讓非洲熱風吹到穀裏的潮濕霧氣籠罩著。
隻有到很晚的時候,才有一條窄窄的銀色月光出現,搖搖不定地照著這靜靜的深穀,不久,便在緩慢地飄到山裏的雲霧中消失了。在城裏,大家很早就停工了。所以,城裏最後的繁囂聲,和遠近穀處最後的聲響都停止了。惟有山中的溪水,迅速呼嘯而過。由遠處而來的南風嗡嗡吹過,把路上的灰塵卷起一陣陣漩渦,並且吹得秋天的落葉沙沙作響。到了大約十一點鍾的時候,這聲音也停了。現在,一動不動的黑夜籠罩大地,給人以潮濕而溫暖的感覺。沒有星星,沒有一絲風,把催眠的露水傾注到千千萬萬人的眼睛上。
葡萄園的守衛人都沒有睡。他們知道是為了什麼。那些蠻橫的賊趁著無月之夜闖入葡萄園,造成嚴重的損害。這並不是第一次。在山上,他坐在那玉蜀黍稈子搭的小屋旁邊吸煙鬥,偶爾將主人送來的那罐酒倒出來喝喝。大雨點由葉子構成的屋頂穿過,滴在他的濃發上,可是,他幾乎沒有感覺到。他注意地聽城裏那方向的動靜。等到鍾敲過十一下時,他慢慢站起來,悄悄越過街道,來到藤蔭的一個地方。那裏築了一個嘹望台,是用南瓜葉搭成的,還有一麵突出的小牆。他在這裏躲在岩石後麵,把戟放在身旁便於抓到的地方,然後,燃起煙鬥。他身上的血液不像白天那樣沸騰了。現在有點事做,對他是很有益的。因為,這樣他才可以借著一件危險的事發泄他的不安情緒。因為,他確信那個意大利人不會讓這一夜白白度過而不采取報複行為的。
但是敵人不慌不忙;他似乎希望使海浪平息,讓人有一個錯誤的安全感。他可以聽到鍾樓上敲出的午夜鍾聲,可是仍然沒有動靜。隔壁葡萄園的守衛人在巡查途中經過安得烈身旁,他說:“他們今晚不會來了。如果發生什麼事,你隻消吹口哨好了。”安得烈低聲說:“再見!”他的同僚想去睡,他很高興。因為,他更喜歡獨自對付那意大利人:一個對又過了半小時。什麼聲音?那孤獨的守衛人突然豎起耳朵聽。離他不遠的地方,在兩個葡萄園之間,有個倚山而建的農舍。那裏傳出一陣很大的吼叫聲。緊接著這個聲音,出現了一個漆黑的影子,不像是人形,在一陣劇烈的圍欄破裂聲中,橫衝直撞地奔出。聽到這些聲響的人連忙跳起來,他的心怦怦跳,不自覺地用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他同前麵的藤蔭路之間,有個階梯和牆隔著。轉眼間他便站在牆邊,身子倚著他的戟,向貼鄰的領域窺視,因為那些聲音是由此傳來的。那吼聲愈來愈近,像是沙漠中讓獵入射中的動物,憤怒的悄悄走近獵人。現在前麵的牆間傳出隱隱的沙沙聲,石頭崩碎,嘩啦啦滾下台階。那神秘的怪物由缺口跌落到樓台下麵的台階,力量極大,以至於安得烈倚靠的那麵牆像是有地震似的,不住抖動。
霎時間,完全靜下來了。隻有一陣微弱的呻吟聲由下麵那個重東西崩潰的地方傳到守衛人的耳鼓。那青年再也不疑惑了!那是鄰園的一隻牛,因為他們的馬底就在附近。他忽然心生猜疑,不覺勃然大怒。他用手指放在口中,吹出兩聲尖銳的口哨,然後跳下來,越過牆壁,來到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