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耶恩森短篇小說集(2)(1 / 3)

100年前,村中有一戶破敗的農家,屋裏住著耶斯·阿納遜。他房子的梁都壞得垂了下來,看來像一匹老邁搖擺的老馬。其實,耶斯卻私蓄了不少錢。

有天早上,耶斯心裏沒好氣,正在打還不到十九歲的傭人。

他的女兒凱倫,正在桶裏不停地攪拌著準備糊牆用的黏土。她不時地往桶外看看。用人被打得又叫又跳,拚命地叫耶斯原諒他。耶斯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用樨樹的棒子打他的背部,年輕的傭人扭著身體,呆笨的臉上閃著淚光。

黏土拌得差不多時,凱倫就把滿手的泥土朝牆上拍打。她是個高個子健壯的女孩,在卷起的裙子下麵,露出筆直強健的腿來。

耶斯·阿納遜一場火氣方告平息,年輕的傭人一麵抽噎地哭著,一邊悄悄地想溜到牛棚去。耶斯一麵朝正房走去,一麵還大聲地嗬斥著。皮衣中伸出的一雙長手,仍氣得發抖。

傭人挨了一頓打之後,從小玻璃窗裏露出的頭巾,很快就消逝不見了。耶斯·阿納遜把懈樹的木棒擱在走廊的角落之後,打開門鉤,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兒,一隻拴著鏈子的狗,在刮風時躲在桶裏,這時才畏畏縮縮地走出來,一副髒兮兮的樣子。

凱倫這才直起身子,伸出沾滿黏土的雙手,豎著耳朵傾聽著。父親發脾氣的咒罵聲漸漸平息了下來。凱倫又繼續工作,把一束一束的石楠浸在桶裏,再填入柱子的洞裏,一一用黏土塞住、抹平。

母雞們在水井邊走來走去,時而抓抓土,時而溫和地咕咕地叫著。

約莫過了十五分鍾,傭人又從牛棚出來,四下看了看,就偷偷溜到農家門外。

“安東!”凱倫輕聲喚道。年輕人猶豫地走了過來,那雙澄清的眼睛充滿了悲哀,看了看這高個子的女孩,拚命地吸了吸鼻涕。

凱倫站了起來,用手擦了擦額頭。

“別怕!”她沉靜地說,溫和地安慰著那個年輕人。可是這人反而像決了堤似的,突然又大哭了起來。他細長彎曲的身子,在寬大的西裝裏,看起來真怪異極了,這會兒他仍是餘悸猶存。

凱倫細心地抹上黏土,再用力在牆上拍打一番。細碎的幹黏土,飛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和略帶栗色的金發上。同時一隻眼睛下麵,也沾著一小團圓圓的黏土塊。

“請你把牛牽到別處去好嗎?”

凱倫隨口說道,但對方也可以從她的語氣中感到對他的善意。

“別掛意剛才像乞丐一樣的事!”

一時之間,安東還是怔怔地站著看。凱倫那雙手正十分熟練地把黏土糊在牆上,很快就抹得平平整整了。該補的洞,也很迅速補好。他垂了垂那雙澄藍的眼睛,歎了一口,轉身走了。

凱倫對安東也滋生了同情。他被父親責過處罪,倒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她。

凱倫和一個在農家工作的年輕人,有著很好的情誼,可是父親卻十分反對他們的交往。這年輕人的名字叫勞斯特,他的家就住在山穀的另一邊。

這年輕人的父親叫做尼爾斯。勞斯特是家中的獨子,可是他手頭上什麼錢也沒有。雖然大家都相信,尼爾斯老先生是很有錢的,可是他對任何一樁小事都出奇地吝嗇。有人說道,馬車走到他家門口,即使輪子都冒出煙來了,他也不會給車子塗點油。他似乎知道耶斯·阿納遜實際上是個富人。但他口中隻是說,他是不準男女之間發生逾越的事。

吃中飯的時候,氣氛非常沉鬱。耶斯·阿納遜坐在餐桌一方,滿麵怒容,剝著馬鈴薯的皮,並用力地將皮抹擦著餐桌的邊緣。

沒人敢吭聲。

他的妻子,頭巾把額頭、以至於麵頰和嘴都遮住了。她在餐桌和廚房之間來來去去地忙碌著。她那張年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安東伸出手,卻不敢去蘸馬鈴薯的佐料。他吃豬肉和馬鈴薯時,不敢發一點聲音。

“你怎麼不蘸點黑醋呢?”突然耶斯·阿納遜不悅地說道,還用刀柄猛敲著餐桌。

安東一個勁地跳了起來,刀尖插著一塊薄馬鈴薯片,顫巍巍地浸在盛著黑醋的大碗裏。

凱倫明顯地表示了她的不悅。每次開口吃東西的時候,就露出那些健康強壯的小牙齒,還彎著背。她一次就塞進滿口的食物。

淡淡的陽光,照著窗邊的天竺葵。那條沒得到東西吃,叫做帕索普的狗,正在院子裏嗚嗚地哀叫著,使得拴著它的鐵鏈也不斷發出響聲。

下午,他們要做搬運堆肥的工作。凱倫的工作是把堆肥從槽裏搬到車上,她能做兩個男人份的工作。安東駕牛車搬運,阿納遜親自把肥料撒在田裏。牛一邊走,蘭草編的拉繩不時發出聲音,牛車上堆得滿滿的肥料,一塊塊地掉了下來。那股刺鼻的阿姆尼亞的臭味,充滿了整個農家。傍晚,這農家的主人將這工作告一段落,簡短地說要到村裏去。他披上外套,就不吭一聲,步伐沉重、氣憤地朝著山崗走去,不久就消失了身影。

過了五分鍾,安東拿著一大塊麵包,從農家的門走出去,又沿著河流一直往下走。把麵包吃完了,肚子也飽了,他加速奔跑著,不久,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山穀間。

三十分鍾後,勞斯特就像平日般地穿著便服,披上打著補丁的西裝,下麵穿著木鞋,就這件打扮來了。他很高,有當國王衛兵的標準,但他卻隻不過是個在農家工作的年輕人。那雙瘦骨嶙峋的長腿,隱在褲管裏。消瘦的麵頰,沒長胡子,眼神中似乎有所不滿。凱倫拉著他的手,引他到客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