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寒。
空氣有些潮濕。
江彥感覺有些冷。
身上的水漬仍未幹,胸前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痛的是傷口,還是內心?
原野實在廣闊極了,淒冷的夜色映在這片原野,死一般的寂靜。
他感覺空氣中的水在凝結,正如他熾熱的心在冷卻。
他忽然看到了一座城——那是不是心的歸宿?
江彥緩緩向著那座城走去,呼吸有些急促,步伐有些紊亂。
他的身體離那座城越來越近,他的呼吸越來越平緩,他的步伐越來越齊整。
他終於走到了城門。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淩厲,卻很快變得平靜。
他的傷口不再滲血,他的腳步不再踉蹌,他的內心逐漸冷卻。
城門口的守軍站得筆直,盡管他們身上的水漬依舊沒有幹,但他們依舊筆直地立著,也許城裏並不是他們的家人,也許他們並不喜歡當兵,但他們總是比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懂得何為責任。
這裏是人族邊界。作為人族邊界的守軍,在魔族大舉入侵時,他們總得衝在最前,為身後的那座城擋下無數進攻。
盡管這世上許多“人”覺得他們的付出是應該的,盡管他們守護的城裏不會有多少人因他們死去而哭泣。
但他們是軍人,假如連軍人都不再為自己的族人、朋友、愛人阻擋災難,那麼這世上,又會有幾人能為她們遮擋風雨?
江彥是敬佩軍人的。但曾經的他卻不得不與他們為敵。
這是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或許江彥和軍人之間有些相同的地方——同樣是為了守護。
但軍人的守護是責任,是愛,是無私的。江彥的守護也是愛,但卻是自私的。
城門的守軍看到了江彥。他們的目光尤其銳利——在這麼個極其危險的的地方,這麼尷尬的時間裏,你若是在深夜遇到一個不明身份,身上帶著傷的人,你也會如此。
但你隻為了保護自己,軍人卻要庇佑國家。
兩個守軍攔住了江彥。
江彥忽然笑了。
左邊稍微年長一些的中年守軍拿出一把刀。
他的刀伸向江彥的胸口。
江彥沒有亂動,他仍是笑著的。
刀子隻是輕輕割開他的衣服,一道白色粉末自那名中年守軍指間彈過來,散在江彥的胸口。
“傷口有點深,又見了雨。你最好回去好好養著,雖然暫時不致命,但難保你不會死。”
“為什麼給我敷藥?你不怕我是壞人?”
“壞人好人,豈不都是人?”中年守軍的麵色平靜如水,但江彥卻忽然有些心酸。
“那假如……我是那個‘梟’呢?”
“那我哪怕粉身碎骨,也必殺你。”中年守軍的眼中驟然浮現一股殺氣。他忽然又歎道:“你該知道,這實在不是個能開玩笑的事情。”
“我知道了。”
江彥緩緩進城,在即將踏入城門的那一刻,他忽然回頭說道:“謝謝。”
中年軍人挺立的身形微微一頓,但沒有回頭。
他的嘴角忽然揚起一絲微笑。
旁邊那個稍顯年輕的軍人卻忽然抽泣起來。
“哭什麼哭?身為一個軍人,你怎麼能哭?”雖是這樣說,但中年守軍的眼眶卻有些紅。
“伍長,我……我參軍五年了,從來沒有人對我們說過哪怕一句謝謝。五年來我們多少兄弟死在戰場上,死在魔族手裏。可我們不全是為了他們嗎?可他們從來沒有人對我們說過一句感激的話……今天我終於聽到這麼一句話,就是死了,我也值得了!”
“瞎說什麼!你還年輕,肯定能長命百歲的!你不是說你要當將軍嗎?現在老老實實守城,好好修煉,好好努力,將來你一定可以成為大將軍的!”
城裏的百姓都睡下了,燈光很少,夜色下的小城有些死寂。
江彥漫步在街道上,有些感傷。
“你從哪兒來?要去往何處?”
一道沙啞的嗓音忽然自街邊角落傳來。出聲的是一個衣著破爛的流浪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