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美人局歪廝纏實難領教(2)(1 / 2)

鐵中玉見仇太監說話苦纏,因說道:“這婚姻大禮,關乎國體,也不是我學生與老公公私自爭論的。縱不敢褻奏朝廷,亦當請幾位禮臣公議,看誰是誰非。”仇太監道:“這婚姻既要爭前後,哪得工夫又去尋人理論?若要請禮臣,現前的過老先生,一位學士大人在此,難道不是個詩禮之臣?就請問一聲便是了。”鐵中玉道:“文章禮樂,總是一般,就請教過老先生也使得。”

仇太監因問道:“過老先生,我學生與鐵先生這些爭論的言語,你是聽得明明白白的了,誰是誰非,須要求你公判一判,卻不許黨護同官。”

過學士道:“老公公與鐵寅兄不問我學生,我學生也不敢多言;既承下問,怎敢黨護?若論起婚姻的禮來,禮中又有禮,禮外又有禮,雖召諸廷臣,窮日夜之力,也論不能定。若據我學生愚見,竊聞王者製禮,又聞禮樂自天子出,既是聖上有命,則禮莫大於此矣。於此禮不遵,而泥古執今,不獨失禮,竟可謂之不臣矣!”仇太監聽了,哈哈大笑道:“妙論!說得又痛快、又斬截,鐵先生再沒得說了!”因叫小太監滿斟了一大杯酒,親起身送到過學士麵前,又深深打一恭道:“就煩過老先生為個媒兒,與我成就了這樁好事。”過學士忙接了酒,拱仇太監複了位,因回說道:“老公公既奏請過聖上,則拜老公公如命,為聖上之命也,我學生焉敢不領教?”一麵飲幹了酒,一麵對著鐵中玉道:“老公公這段姻事,既是聖上有命,就是水天老與寅翁先有盟約,隻怕也不敢爭論了。鐵寅翁料來推不脫,倒不如從直應承了吧,好叫大家歡喜。”

鐵中玉聽了,就要發作,因暗暗想道:“一來礙著他口口聖旨,不敢輕毀;二來礙著內臣是皇帝家人,不便動粗;三來恐身在內廳,一時走不出來。”正想提著過學士同走,是條出路,恐發話重了,驚走了他,轉緩緩說道:“就是聖上有命,不敢不遵,也須回去稟明父母,擇吉行聘,再沒學生自己應承之理。”仇太監道:“鐵先生莫要讀得書多,弄做個腐儒。若是皇爺的旨意看得輕,不要遵,便凡事一聽鐵先生自專可也。若是皇爺的聖旨是違拗不得的,便當從權行事,不要拘泥,哪有這些迂闊的舊套子!恰好今朝正是個黃道吉日,酒席我學生已備了,樂人已在此伺候了,大媒又借重了過老先生,內裏有的是香閨繡閣,何不與舍侄女竟成鸞儔鳳侶,便完了一件百年的大事?若慮尊翁大人怪你不稟明,你說是皇爺的旨意,隻得也罷了。若說沒妝奩,我學生自當一一補上,決不敢少。”過學士又攛掇道:“此乃仇老公公美意,鐵寅兄若再推辭,便不近人情了。”鐵中玉道:“要近情須先近禮,我學生今日之來,非為婚姻,乃仇老公公傳宣聖旨,命微臣題畫。今畫兩軸,才題得一軸,是聖上的正旨尚未遵完,怎麼議及私事?且求老公公先請出那一軸畫來,待學生應完了正旨,再及其餘,也未為遲。”仇太監道:“這卻甚好。隻是這軸畫甚大,即在樓上取下來,甚是費力,莫若請鐵先生就上麵去題吧。”

鐵中玉不知是計,因說道:“上下總是一般,但隨老公公之便。”仇太監道:“既是這等,請鐵先生再用一杯,好請上樓題畫去,且完了一件,又完一件。”鐵中玉聽說,巴不得完了聖旨,便好尋脫身之路,因立起身來說道:“題畫要緊,酒是不敢領了。”仇太監隻得也立起身來道:“既要題畫,就請上樓。”因舉手拱行。鐵中玉因見過學士也立起身來,因說道:“過老先生也同上去看看。”過學士將要同行,忽被仇太監瞟了一眼,會了意,就改口道:“題畫乃鐵寅兄奉旨之事,我學生上去不便,候寅兄題過畫下來做親,學生便好效勞。”鐵中玉道:“既然如此,學生失陪有罪了。”說罷,竟被仇太監拱上樓來。正是:

魚防香餌鳥防弓,失馬何曾慮塞翁。隻道鴻飛天地外,誰知燕阻畫樓東。

鐵中玉被仇太監拱上樓來,腳還未曾立穩,仇太監早已縮將下去,兩個小內官,早已將兩扇樓門緊緊閉上。鐵中玉忙將樓中一看,隻見滿樓上俱懸紅掛綠,結彩鋪氈,裝裹的竟是錦繡窩巢。樓正中列著一座錦屏,錦屏前坐著一個女子。那女子打扮得:

珠麵金環宮樣妝,朱唇海闊額山長。閻王見慣渾閑事,嚇殺劉郎與阮郎!

那女子看見鐵中玉到了樓上,忙立起身來,叫眾侍兒請過去相見。鐵中玉急要回避,樓門已緊緊閉了。沒奈何,隻得隨著眾侍兒,走上前深深作了一揖。揖作完,就回過身子來立著。那女子自不開口,旁邊一個半老的婦人代他說道:“鐵爺既上樓來結親,便是至親骨肉,一家人不須害羞,請同小姐並坐不妨。”鐵中玉道:“我本院是奉聖旨上樓來題畫的,誰說結親?”那婦人道:“皇爺要題的兩軸畫,俱在樓下,鐵爺為何不遵旨在樓下題,卻走上樓來?這樓上乃是小姐的臥樓,閑人豈容到此?”鐵中玉道:“你家老公公用的計策妙是妙,隻可惜加在我鐵中玉身上,毫厘無用!”那婦人道:“鐵爺既來之,則安之。怎說沒用?”鐵中玉道:“你們此計,若誣我撞上樓來,我是你家老公公口稱聖旨題畫,哄上來的;況是青天白日,現有過學士在樓下為證,自誣不去。若以這等目所未見的美色來迷我,我鐵翰林不獨姓鐵,連心身都是鐵的,比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秉燭達旦的關雲長,還硬掙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