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察出隱情方表人情真義俠(2)(1 / 2)

韋知縣到了京中,因有罪不敢朝見,隨即到刑部聽候審問。刑部見人已拿到,不敢久停,隻得坐堂審問道:“這鐵中玉與水冰心養病之事,是在你未任之前,你何所據,而申詳得他二人冰清玉潔?莫非有受賄賂情由?”韋知縣道:“知縣雖受任在後,而前任之事,既奉部文行查,安敢以事在前而推諉?若果事在隱微,無人知覺,謝曰不知,猶可無罪。乃一詢書吏,而眾口一詞,喧傳其事,以為美談。知縣明知之,而以為前任事,謝曰不知,則所稱知縣者,知何事也?”刑部道:“行查者鐵中玉、水冰心之事,而波及過其祖何也?”韋知縣道:“事有根因,不揣其本,難齊其末。蓋水冰心之移鐵中玉養病者,實感鐵中玉於縣堂救其搶劫生還,而憐其轉自陷於死地也。水冰心之被搶劫至縣堂者,實過其祖假傳聖旨,強娶而然也。鐵中玉之至縣堂者,實由過其祖搶劫水冰心,適相值於道,而爭哄以至也。過其祖無搶劫水冰心之事,則鐵中玉路人也,何由而救水冰心?使鐵中玉不救水冰心,則過其祖與鐵中玉風馬牛也,何故而毒鐵中玉?使過其祖不毒鐵中玉,則水冰心閨女也,安肯冒嫌疑而移鐵中玉於家養病哉?原如此,委如此,既奉部文行查,安敢不以實報?”刑部道:“這也罷了。隻是鐵中玉在水冰心家養病,乃曖昧之事,該縣何以知其無私,其中莫非受賄?”韋知縣道:“知縣後任原不知,奉命行查,乃知前任知縣鮑梓,曾遣親信門役單,前往窺覘,始知二人為不欺暗室之偉男兒、奇女子也。風化所關,安敢不為表白?若曰行賄,過學士書一封,過其祖百金現在,知縣不敢隱匿,謹當堂交納,望上呈禦覽。”

刑部原受過學士之托,要加罪韋知縣,今被韋知縣將前後事並書、賄和盤托出,一時沒法,隻得吩咐道:“既有這些委曲,你且出去候旨。”韋知縣方打一拱退出。正是:

醜人不自思,專要出人醜。及至弄出來,醜還自家有。

韋知縣退去不提。

卻說刑部審問過,見耳目昭彰,料難隱瞞,十分為過學士不安,隻得會同禮臣複奏一本。天子看見道:“原來鐵中玉養病於水冰心家,有這許多緣故,知恩報恩,這也怪他不得。”又看到二人不欺暗室,因說道:“若果如此,又是一個魯男子了,誠可嘉也!”秉筆太監受了仇太監之托,因毀謗道:“此不過是縣臣粉飾之言,未必實實如此。若果真有此事,則鐵中玉、水冰心並其父母,聞旨久矣,豈不自表?何以至今默默?若果當日如此不苟,則後來又何以結為夫婦?隻怕還有欺蔽。”天子聽了,沉吟不語,因批旨道:“鐵中玉與水冰心昔日養病始末,水居一與鐵英後來結親緣由,外臣毀譽不一,俱著各自據實奏聞。過其祖曾否求親水氏,亦著過隆棟奏聞,候旨定奪。”

聖旨下了,報到各家,鐵、水二家,於心無愧,都各安然上本複旨。轉是過學士不勝懊悔道:“隻指望算計他人,誰知反牽連到自己身上了!”他欲待不認,遣成奇到邊上去求,已有形跡;欲待認了,又隻怕兒子強娶之事,愈加實了。再三與心腹商量,隻得認自己求親是有的,兒子求親是無的。因上疏複旨道:

左春坊學士臣過隆棟謹奏,為遵旨複奏事:

竊以初求窈窕,原思光寵眕蘩;後知狐媚,豈複聯蔦蘿?臣官坊待罪,忝為朝廷侍從之臣。有子詩禮修身,亦辱叨翰苑文章之士,年當成立,願有室家。臣一時昏,妄采虛聲,誤聞才慧,曾於某年月日,遣人於邊廷戍所,求聘同鄉水居一之女水冰心,欲以為兒婦。不意既往求之後,疊有穢聞,故中道而掩耳。不識縣臣以今之耳目,何所聞見,遽證往日之是非,而且過毀臣子以強娶之名?夫既強娶,則水冰心宜諧琴瑟於微臣之室矣,何複稱紅拂之奔,以為識英雄於貧賤也?竊所不解。蒙聖恩下察,謹據實奏聞,仰祈天鑒,勿使魴鰥,辱加麟鳳,則名教有光,而風化無傷矣。不勝待命之至!

過學士本上了,鐵中玉隻得也上一本道:翰林院編修臣鐵中玉謹奏,為遵旨陳情事:竊以家庭小節,豈敢辱九五萬乘之觀;兒女下情,何幸回萬裏上天之聽。綸音遽來,足征風化之不遺;暗室是詢,具見綱常之為重。既蒙昭昭下鑒,敢不瑣瑣以陳?臣於某年月日,遵父命遊學山東,意在思得真傳,一切公務都損,何心人間閑事?不意將至曆城縣前,突被擁擠多人,奔衝欲倒;因而爭鬧至縣,始知為過學士隆棟之子過其祖,搶劫水居一之女水冰心以為婚之所致也。臣見之不覺大怒,以為婚姻嘉禮,豈可搶劫而成?縣官迫於不義者,助桀為虐,因縱水冰心而歸。臣於此時,實不知過其祖為何人,而水冰心為何人也,不過路見不平,聊為一削之,何嚐知恩於何人,而仇於何人也?孰知仇者竟至毒臣於死,而恩者遂至救臣於生也?臣時陷身於此中,而兩不知也。既臣始知其死臣者為過其祖,生臣者為水冰心也。死臣者情雖毒,然臣未死,可置勿問。既知生臣者為水冰心,而後細察水冰心之為人,始知水冰心冒嫌疑而不諱,為義女子也;也奇計而不測,為智女子也;任醫藥而不辭,為仁女子也;分內外而不苟,為禮女子也;言始終而不負,為信女子也。臣感之敬之,尚恐不足報萬一,何敢複有室家之想哉?今之所為室家者,迫於父命也,嶽命也。父命隻知尊常經,求淑配,不知臣前已之遇,出於後;嶽命,蓋感臣保侯孝而得白其冤,因思結好,不知水冰心前且行權,後難經正。然屢辭而終弗獲辭者,蓋嶽父誤認臣為君子,而臣父深知水冰心為淑女,而彼此不忍失好逑也。故執大義,而百輛迎來,不複問其觸避嫌之小節矣。雖然兩番花燭,止有虛名,聊以遂父母之心;而二姓之歡,尚未實結,不欲傷廉恥之性。此係家庭小節,兒女下情,本不當瀆奏,今蒙聖恩下采,謹具實奏聞,不勝悚惶待命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