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陳禦史巧勘金釵鈿(2)(1 / 3)

閑話休題。且說假公子得了便宜,放鬆那小姐去了。五鼓時,夫人教丫鬟催促起身梳洗,用些茶湯點心之類。又囑付道:“拙夫不久便回,賢婿早做準備,休得怠慢。”假公子別了夫人,出了後花園門,一頭走一頭想道:“我白白裏騙了一個宦家閨女,又得了許多財帛,不曾露出馬腳,萬分僥幸。隻是今日魯家又來,不為全美。聽得說顧僉事不久便回。我如今再擔閣他一日,待明日才放他去。若得顧僉事回來,他便不敢去了,這事就十分幹淨了。”

計較已定,走到個酒店上自飲三杯,吃飽了肚裏,直延捱到午後,方才回家。

魯公子正等得不耐煩,隻為沒有衣服,轉身不得。姑娘也焦燥起來,教莊家往東村尋取兒子,並無蹤跡。走向媳婦田氏房前問道:“兒子衣服有麼?”

田氏道:“他自己檢在箱裏,不曾留得鑰匙。”原來田氏是東村田貢元的女兒,到有十分顏色,又且通書達禮。田貢元原是石城縣中有名的一個豪傑,隻為一個有司官與他做對頭,要下手害他,卻是梁尚賓的父親與他舅子魯廉憲說了,廉憲也素聞其名,替他極口分辨,得免其禍。因感激梁家之恩,把這女兒許他為媳。那田氏像了父親,也帶三分俠氣,見丈夫是個蠢貨,又且不幹好事,心下每每不悅,開口隻叫做“村郎”。以此夫婦兩不和順,連衣服之類,都是那“村郎”自家收拾,老婆不去管他。

卻說姑侄兩個正在心焦,隻見梁尚賓滿臉春色回家。老娘便罵道:“兄弟在此專等你的衣服,你卻在那裏口童酒,整夜不歸?又沒尋你去處!”梁尚賓不回娘話,一徑到自己房中,把袖裏東西都藏過了,才出來對魯公子道:“偶為小事纏住身子,擔閣了表弟一日,休怪,休怪。今日天色又晚了,明日回宅罷。”老娘罵道:“你隻顧把件衣服借與做兄弟的,等他自己幹正務,管他今日明日!”魯公子道:“不但衣服,連鞋襪都要告借。”梁尚賓道:“有一雙青段子鞋在間壁皮匠家紃底,今晚催來,明日早奉穿去。”魯公子沒奈何,隻得又住了一宿。

到明朝,梁尚賓隻推頭疼,又睡個日高三丈。早飯都吃過了,方才起身,把道袍、鞋、襪慢慢的逐件搬將出來,無非要延捱時刻,誤其美事。魯公子不敢就穿,又借個包袱兒包好,付與老婆子拿了。姑娘收拾一包白米和些瓜菜之類,喚個莊客送公子回去,又囑付道:“若親事就緒,可來回複我一聲,省得我牽掛。”魯公子作揖轉身,梁尚賓相送一步,又說道:“兄弟,你此去須是仔細,不知他意兒好歹,真假何如。依我說,不如隻往前門硬挺著身子進去,怕不是他親女婿,趕你出來?又且他家差老園公請你,有憑有據,須不是你自輕自賤。他有好意,自然相請,若是翻轉臉來,你拚得與他訴落一場,也教街坊上人曉得。倘到後園曠野之地,被他暗算,你卻沒有個退步。”

魯公子又道:“哥哥說得是。”正是:

背後害他當麵好,有心人對沒心人。

魯公子回到家裏,將衣服、鞋、襪裝扮起來。隻有頭巾分寸不對,不曾借得,把舊的脫將下來,用清水擺淨,教婆子在鄰舍家借個熨鬥,吹些火來熨得直直的,有些磨壞的去處,再把些飯兒粘得硬硬的,墨兒塗得黑黑的。

隻是這頂巾,也弄了一個多時辰,左帶右帶,隻怕不正。教婆子看得件件停當了,方才移步,徑投顧僉事家來。

門公認是生客,回道:“老爺東莊去了。”魯公子終是宦家的子弟,不慌不忙的說道:“可通報老夫人,說道‘魯某在此’。”門公方知是魯公子,卻不曉得來情,便道:“老爺不在家,小人不敢亂傳。”魯公子道:“老夫人有命,喚我到來。你去通報自知,須不連累你們。”門公傳話進去,稟說:“魯公子在外要見,還是留他進來,還是辭他?”

孟夫人聽說,吃了一驚,想:“他前日去得,如何又來?且請到正廳坐下。”先教管家婆出去,問他有何話說。管家婆出來瞧了一瞧,慌忙轉身進去,對老夫人道:“這公子是假的,不是前夜的臉兒。前夜是胖胖兒的,黑黑兒的,如今是白白兒的,瘦瘦兒的。”夫人不信道:“有這等事!”親到後堂,從簾內張看,果然不是了。孟夫人心上委決不下,教管家婆出去,細細把家事盤問,他答來一字無差。孟夫人初見假公子之時,心中原有些疑惑;今番的人才清秀,語言文雅,倒像真公子的樣子。再問他今日為何而來,答道:“前蒙老園公傳語呼喚,因魯某羈滯鄉間,今早才回,特來參謁,望恕遲誤之罪。”夫人道:“這是真情無疑了。隻不知前夜打脫冒的冤家,又是那裏來的?”慌忙轉身進房,與女兒說其緣故,又道:“這都是做爹的不存天理,害你如此,悔之不及!幸而沒人知道,往事不須題起了。如今女婿在外,是我特地請來的,無物相贈,如之奈何?”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