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頭在骨頭上輕輕彈了彈:“也虧得這兩口子了,竟然能找著這副骨頭。”
我醒悟,這副牛骨頭肯定就是曾和從高泉家偷走的那頭牛的骨頭,曾和說過不記得埋在哪裏了,高泉夫婦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找到的。
“他們找我,是因為相信了一個傳說。”老蔡頭緩緩說道,“有一個窮書生侍母極孝,有一次他為了給母親抓藥掉進河裏淹死了,他不忍心讓老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於是他的魂魄附在了一頭水牛的身上。書生回到家找他母親,不過他不能說話,他母親以為兒子死了,所以哭瞎了眼睛。書生十分傷心,決定不去投胎,終生附在水牛身上陪伴老母。
“附身在水牛身上的書生陪伴了他母親五年,那一年他們居住的地方發大水,水牛為了救母受了重傷,水牛的身體再也承載不了書生的魂魄,書生即將魂飛魄散之際,突然口吐人言,說閻王憐他一片孝心,隻要把這副身體埋到有生泉的地方就可以回魂。
“書生的母親千辛萬苦地尋找了三年,才找到書生所說的生泉,她把牛骨埋在生泉裏,過了七天後,有一個小夥子找來,自稱是書生。”
“生泉是什麼?”
“這麼說吧,八卦有八門,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其中開門、生門和休門是吉門,生門屬土,有萬物複蘇、陽氣回轉之意。生泉說的並不是泉,在自然界中‘泉’即是水,就是說選擇生門方位時必須和水勢配合著,來尋找這麼一個地方。
“但是生門之吉,隻利於求財,並不利於埋葬。好在這副隻是牛骨,並不是他們兒子的屍骨,就算我真的按照生泉的方位埋進去,對他們也造不成什麼影響。”
“可是他們為什麼那麼執著?傳說隻是傳說,怎麼可能是真的……”
老蔡頭歎氣:“與其說他們相信這個傳說,還不如說他們是不想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如果連這個希望都破滅了,他們怕是連活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點點頭,父母給予子女的愛是天生的,可是當這份愛過於沉重,隻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老蔡頭決定第二天就去找生泉,我正好沒什麼活,於是決定跟他一起上山,也看看傳說中的生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我手裏拎著一把鐵鍬,輕鬆地走在山路上。老蔡頭基本上都是亂走,這兒瞧一眼,那兒看一眼,走得比我慢多了。
我湊了過去:“蔡老爺子,有眉目了嗎?”
老蔡頭眉頭皺得死緊:“時機不太對啊,要是能再過兩個月就好了,生門旺於醜月,現在卻是休期,想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很難。”
我聽不懂,不過也沒問,隻是看著一片肅殺的景色,心情卻不像剛才那麼好了。
又走了好長一段路,老蔡頭終於選定了一個地方。我負責挖土,還好天雖冷,但是還沒有下雪,還能挖得動土。我們折騰了一番,才將那副牛骸骨埋葬起來,回程途中,我實在無聊,於是央求老蔡頭給我講故事。
老蔡頭瞥我一眼:“好吧,我說一個故事。”
老蔡頭說的,是在直奉之戰時,在戰場上幸存下來的一個小兵的故事。小兵受了重傷,昏迷了很長時間,被搜尋活人的隊伍漏掉了。他在滿是死人死馬的戰場上躺了很長時間,直到半夜才醒過來。
他受傷嚴重,雖然醒來也無法起身。就在這時,他看到不遠處走來兩個人,那兩個人的打扮很怪,其中一個打著白燈籠,而另一個手裏拿著個特別厚的本子。打燈籠的人不停地用腳踢死屍,拿本子的人一筆一筆地在本子上麵勾畫著什麼。
那兩人越走越近,其中打燈籠的每踢一個死人,就會念叨出一個名字,兩個人的麵孔漠然得仿佛假人一樣,似乎對血流成河的戰場司空見慣。
那兩人終於走到小兵跟前,小兵嚇得不敢動作,隻能閉著眼睛裝死。打燈籠的人一腳踢在他的胸口上,小兵感覺那一腳仿如一股寒風鑽進了肉裏,卻不怎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