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戰懷璧皆離散(1 / 3)

篝火嗶剝作響,羅鶯泉盤坐在篝火前,兩手按膝,臉色有些陰沉。

六匹坐騎加上駕車的兩匹都站著睡著了,馬耳朵偶然微微顫動,卻似乎安心的感覺壓住了危機的警覺,並沒有驚醒過來。篝火不遠處,六個仆人和兩名車夫蜷縮在薄毯上熟睡,老吳被羅鶯泉安排在其馬車裏休息。

羅鶯泉微微冷笑,以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音量輕聲自語道:“明知是不共戴天之仇,卻被晦藏深掩,人人設防,憚我仇寇,諱我近之。方才因為福緣得以明察陳秋毫末,竟然又被人當麵淩心辱顏,這幫人到底還能有一個好東西嗎?哼哼,已蒙恥,連遭辱,區區一枝香憑何安我之心?”

掐了一個簡單的手訣,寬袖款式的劍服袖子裏掠出了幾隻玲瓏晶瑩的小玉瓶,打開其中一隻,服下一枚丹藥,羅鶯泉陰沉著臉將另外幾隻小玉瓶中的藥粉調配一番,拿一枚銀匙挑出少許,灑進麵前的火焰裏。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掌交換捏了幾道手訣,羅鶯泉又挑出一匙暗紅色藥粉塗抹在鐵釺上穿烤的血紅生肉表麵,若無其事地伸到火焰上梢翻轉炙烤。

後方的馬車裏,響起男人調戲褻玩的聲調,浪蕩輕佻,絲毫不加收斂。一切細微的聲響收入耳中,此刻的羅鶯泉反而麵色漠然,看不出半點眉蹙眉軒。

“咦?”馬車裏,衣衫半敞的司馬勤鬆開一動不動的美姬身軀,向外抽了抽鼻子,“鶯泉這家夥,是個餓鬼嗎?這個時候烤肉,連我的饞蟲都被勾動了。”跳下馬車直接走向篝火,司馬勤毫不客氣從羅鶯泉手中搶走鐵釺,斜靠著他坐下來,大大咧咧伸直雙腿,吸吸呼呼一邊叫著燙一邊啃起還沒有全熟的肉來。

幽暗的車廂裏,美姬靠著座位斜撐著,身軀僵硬了一般,籠罩在黑暗裏的姣好臉龐流過兩道不幹的淚光,眼瞼緊閉,牙齒緊咬著紅唇,鼻翼不見翕張,似乎沒有半點氣息。半晌後,終於隨著一絲鮮血沁出唇瓣,女孩的身軀突然鬆懈,隨即一道低沉嗚咽的抽泣,迅速被她壓了下來。

“砰”的一聲落地聲,很沉似的。美姬側耳傾聽,隻聽來一陣寂靜。她微微一怔間,向車窗外看去,臉頰上便湧上了一片驚訝和不解。

隔著篝火,那個男子盤坐的身影正對著她,頸背挺直,低垂眼瞼,似乎在閉目。而他旁邊,卻是司馬勤倒在地上,紋絲不動。

還來不及生出其它情理之中的情緒,美姬心裏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令她微微不解卻被一種自然之極的洶湧狂喜衝散。短暫遲疑了一下,美姬俏臉紅潮彌漫了頸項,淹沒了耳尖,一雙芊手不太自然地整理了自己上下衣裙一番,怯生生地伸下穿著小巧絨鞋的秀足,踏出馬車,一步步姿態僵硬地走向篝火對麵的身影。

“爵……爵爺……”美姬低垂粉頸,纖細小巧的雙手絞在身前低聲呼喚,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稱呼裏省略了這個地位高高淩駕於她的男子的姓氏。

“坐吧。”羅鶯泉輕聲說,沒有睜眼,聲音平淡。美姬猶豫了一下在羅鶯泉一側蜷腿坐下來,自覺地保持了一些距離。

“爵爺,他……怎麼了?”問出這句話,美姬心裏隱隱有股不安,雖然那道不怎麼明顯的猜測十分荒唐,甚至讓她在心裏狠狠地嘲諷自己,可是令她安慰和驕傲的是即便那種荒唐至極的猜測成真,她也是自信交感泫然將會遠遠超過驚惶失措。

火焰在兩個人麵前搖曳,一個是靜悄悄屏息而坐的嬌弱之軀,容顏俏美卻如同失血的花朵;一個是氣息深斂、沉穩端坐的挺拔青年,尖削峻峭的麵龐毫無波動。

“難道……不會吧?”美姬被愈來愈顯形的猜測驚嚇到了,無聲掩住了嘴巴,不由地背過臉,淚水悄悄流出。“不會是真的,我已經是……如此……怎配他這麼做……不可能是真的……”沉浸在心情裏不能自拔之際,纖弱的身軀陡然一滯,繼而鼻酸難禁,一道哀傷的喉音低低呼出,猛然扭頭轉向身後的影子——

一襲銀灰色劍服長袍披在她身上。

……

俞酬一把拾起落在地上的那柄玄黑方尺,擋在梁浥塵身前之際,左手也已經自左肩抽出成對的一柄棱角方整的黑鐵尺,雙尺在手,上下懸空錯落交叉,腳步微微錯開,戒備著某個方向的夜空。

梁浥塵不急不躁地穿上羅襪劍履,以背相對,站位到俞酬身後,披風一旋,鼓起一片幕篷虛虛裹住左半身,腳步前後錯開,修長的雙腿一彎曲一傾斜,上身微微旋轉,披風籠罩下左手扶在劍鞘銘牌位置,右手虛握劍柄,一雙眼角斜向上飛向鬢角的狹長優美丹鳳眼,噙著凜冽冷意,凝聚目光,掃視自己這一片範圍。

東西南北上下,謂之六合。如果此時觀看俞酬和梁浥塵的站位和架勢,便會發現,兩個人分別隻蓄勢覆蓋著各自的左、前、上,和左、前、下,也就是說,如同陰陽相倚,環顧六合……

低迷微弱,宛如細細流水,林梢輕風一般的滑翔聲恍惚收進耳畔,瞬息間兩片幾乎融於深沉夜色中的龐大身影一從俞酬正麵,一從其斜側麵閃現而出,巨碩有力的肉翅呼呼扇動間,一簇簇尖細模糊的白影急速地破風射來,尖端鋒利如矛,嗚嗚作響。

俞酬和梁浥塵一眼看出,這些如同利箭突襲一樣的暗器是十幾根森白的骨刺,最先射出的七八根分別是針對自己兩人身體,後麵的卻分成了兩股,射向兩人兩側身畔的空處。

來不及出言提醒,俞酬雙手鬆開,兩柄黑尺自然下垂脫落,他隻來得及結了一個手訣,口中叱喝出聲:“鼓!”隻聽“嘭!嘭!”兩聲,他寬袖款式的劍服袖子立刻如同泡開的蠶繭,在手臂上變長變大,如同內裏暗生旋風,鼓脹得像兩隻風暴管子,似乎隻要把袖口朝向敵人,就會有兩股風暴龍卷撲襲而出。

而此時那打頭的七八根骨刺已經射進兩人三尺以內,不出俞酬意外的是身後的梁浥塵也沒有撲出去躲避,而是以纖手旋動披風,銀色絲綢上麵一陣波浪般的漣漪褶皺,繃緊內陷不止,顯然以披風足以對付這一輪暗器骨刺。

雖然俞酬無暇回看,但依然能夠感覺得很明白,他再次叱喝道:“熨!”“唰”地一聲,兩股風暴大袖如同輕風招展旌旗,立刻熨熨貼貼,臨空豎立,平展如城牆一般,下沿一直垂到腳下,左右足以遮擋兩人,寬闊得驚人。

“哧哧”一輪急響,白森森的尖銳骨刺撲射在俞酬布下的大袖城牆上,看似鋒利卻沒有洞穿而過。這一回合暗器攻守,不過一刹那。在那之前,兩名血臉狐蝠妖的大健將和二健將潛行而至發出三輪暗器偷襲之際,兩具巨碩精悍的身軀緊隨撲殺,本來就沒有觀望戰果的心思,雙雙揮起镔鐵刀刃一般的肉翅邊緣,飛撲衝鋒之間,凶悍地劈砍下來。

“叮叮叮”,骨刺紛紛掉落,俞酬對身後輕聲說:“浥塵,交叉換位突襲!”說話間,大袖城牆瞬間軟垂縮水,收回原狀,而俞酬相對而舉的雙手立刻顯現出來,隻見他兩手指尖相距很近,維持著一個道印手訣,而唯有雙手尾指蜷曲,竟然單靠這兩根力量最弱小的手指提住了沉重的兩柄黑鐵方尺。

手指微鬆,兩手抓下,已經牢牢握提在手。雙臂一鼓,兩枚鐵尺瞬間平行掄出兩片折扇影子,俞酬盯著對麵以犄角之勢直奔自己而來的兩頭血臉狐蝠妖,嘴角一弧冷笑,上身虛晃兩下,梁浥塵突然俯身從他右脅下穿出,銀色披風裹挾,風一般衝向從俞酬正麵攻來的血臉狐蝠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