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正是薛小姐為將話題引入正題才信口胡謅的。現在,她見話題果然如願地進了港,便乘機進逼道:“呀,急什麼呀,這不也是很正常的嘛!看來,密斯脫蔣的眼界不低,不知什麼樣的女性才能使你為之動心呢?”
蔣緯國不置可否,笑了笑。
“問你呢,嗯?”薛小姐愈發嬌嗔可愛了,熾熱的目光直盯住蔣二公子。
“啊?你說什麼?”蔣緯國裝得更加木然了,驀地抬起臉,微張著嘴巴,勇敢地正視著薛小姐,做出一副傻乎乎的樣子。
薛小姐委屈得快要哭了,她這麼不顧臉麵地向一個男子說這種話,還是她平生第一次呢!真是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她一賭氣,撅起小嘴,轉過了臉。
這時,蔡貞坊7號門前的那座木杏橋終於到了。
由於今晚蔣二公子的晚歸,蔣公館中已有些慌亂,姚冶誠在傭人的陪同下,已親自來到大門外張望等候。
一見到小緯國終於平安回來,車夫阿二即大喜過望地撲上前,樂道:“少爺呀少爺,你總算回來哉!老太太急壞了,你再不回來,她說要打煞我呢!”
門房間昏黃的電燈光下,晃動著姚冶誠那已開始發福發胖的身影。
“建鎬,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姚冶誠喜怒交加地責問道。
蔣緯國像個孩兒似的跳下黃包車,顧不處與車上的薛小姐道聲再見,便大叫一聲“姆媽”,撲到了姚冶誠的懷裏。
她惡毒咒罵蔣緯國,一會兒“拖油瓶”,一會兒“武大郎”,端的是葡萄吃不到說葡萄酸。
自從被蔣介石打入蘇州冷宮後,姚冶誠便學著婆婆王夫人和蔣介石原配夫人毛福梅的樣子,開始了她那信佛迷神、吃齋念佛的生活,她特意在南園家裏建造了一個佛堂,長年茹素,朝夕祈禱功課。她平時的飯菜很簡單,每頓僅二到三個素菜,信奉佛教的人認為雞蛋、牛奶沒有血,也屬素菜,所以姚冶誠也不忌口,照吃不誤。
佛堂裏供奉著一尊觀世音菩薩,姚冶誠一日三餐前先要到佛堂裏念幾遍經,然後再進餐。逢到菩薩生日和其它齋日,姚冶誠不但令下人把菜肴做得特別豐盛,還特意多做上幾份。她常叫女傭把煎得油花奶黃的老豆腐分送給對弄桑園裏的幾戶鄰居,以示廣結善緣。有時,她還讓人從菜場上買來活魚活鱔,送到西園戒幢律寺去“放生”。果園裏的桃李杏梅成熟後,也要分送一些附近的小孩。為了潛心修行,姚冶誠經張家瑞之子張紀雲的介紹,拜城外木瀆靈岩山寺院的高僧印光法師為師父。參加佛事時,念經人的點心都是她包下來的。她還常常購買毛巾等生活用品,分發給善男信女們。她把印光法師送給她的一串佛珠整天掛在頸間,因此,人們經常可以看到她嘴裏喃喃念經,手裏不停地數撥著佛珠的情景。
然而,那個成年累月在外東征西戰的蔣介石並沒忘卻他們母子,他除了不定期地給他們母子送來錢物外,還常來家信問候。偶而當他的專列火車途經蘇州時,隻要時間允許,他總要命令專列在蘇州站停上十來分鍾,以便會見一下姚冶誠母子,暫時了卻一下他的思念妻兒之情。
每當這時,姚冶誠卻並不因此特別激動。
因為她知道蔣介石之所以能夠不忘她全是因了小緯國的緣故。她感到自己十幾年來對小緯國所花的心血沒有白費。
姚冶誠穿上蔣介石喜歡的深色服裝,如秋冬,她就常穿黑色綢緞夾衫和絲絨旗袍,春夏愛穿陰丹士林做的衣服。她從小沒有纏過足,最喜歡穿的是繡花緞麵鞋子。事前,如時間允話,她還要請專人為她梳理頭發。她常請宮巷紫羅蘭理發廳有名的理發師蔡金榮為她梳一個她所喜愛的愛司型發型。同時,她也要把小緯國精心打扮一下。每次蔣介石的專列在蘇州停靠前,姚冶誠得以時間充分地準備一下後,才在總管家顏芝卿的帶領下,去火車站會見蔣介石。
他們的每一次會見都是在蔣介石的包廂裏。
每次見到蔣介石,姚冶誠總要按捺不住滿腹的委屈與傷心,抱住蔣介石哭上一通,把蔣介石的眼圈也弄得紅紅的。
“阿巧,讓你受苦了。”每當這時,蔣介石才露出他那深埋在心底的兒女情長,說上幾句安慰的話。每一次,蔣介石總要撫摸著小緯國的頭,諄諄開導教誨幾句,他要小緯國從小就立下大誌願,長大後能夠子承父業,做個能叱吒政治風雲的人物,將來耀祖光宗,青史留名。
歲月難老,韶華易逝。每當晨起臨妝,望著鏡中那個已讓許多細細的皺紋悄悄爬上眉梢與額頭的婦人時,姚冶誠總是情不自禁地暗暗發出一陣輕輕地長歎短籲,忍不住陣陣悲從中來。盡管由於姚冶誠終生未曾生養,再加上平時保養得當,乍一看,還蠻嫩相,像個四十郎當的人,但曲指數來,這一年她畢竟已是47歲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