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裏,陳冠生漸漸恢複了理智。此時,他在對愛妻的叛變之痛上又加上了一層對老同學奪人所愛的仇恨。他譏嘲蔑視蔣二公子:這個當今堂堂國家最高統帥的公子,放著滿城那麼多的美女俏娘不追,偏偏把目光盯到了施莉玲這支殘花敗柳的身上;他仇恨氣憤蔣二公子的不擇手段,為了達到他蓄謀已久、不可告人的目的,居然使出這麼一著調虎離山之計,把毫無設防的他支使到遠遠的柏林;同時,他也恨自己的麻木不仁、大大咧咧,沒能及早看出蔣緯國的別有用心,在他赴柏林的前天下午,蔣緯國還親自陪著他們夫妻,去了大公園的西菜館吃大菜,當時,蔣二公子愛屋及烏,不但搶著抱他們囡囡,把囡囡放在他的膝蓋上百般歡喜,未了還搶著付錢結帳。其實,當時蔣緯國那種有悖常情的謙恭厚道樣,自己應該有所察覺出來了。可是遺憾的是,自己仍然木知木覺,居然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當時真要知道如今會發生這種不齒之事的話,那麼,自己是說什麼也不會去柏林的。
如今,真像若蘭說的那樣已是覆水難收、木已成舟了,自己真要去找蔣二公子拚命,就是把蔣緯國的腦袋拿下來,也彌補不了這客觀存在的事實了。再說,人家現在可是權勢灸手、一手遮天的皇家,憑我陳某這一點點力氣,又怎是人家的對手?再說,從剛來醫院探望他的密友的嘴中,他知道此時蔣二公子正在鎮江參加軍訓,不在蘇州,他就是找到蔣公館,也見不到那個奪人之妻的家夥的。
陳冠生淚如雨下,隻能唉歎自己命苦,隻能在心字頭上架把刀,暫且忍住這口氣,靜觀事態發展了。
就在陳冠生住在醫院養傷的這幾天裏,蔣緯國已從鎮江集中軍訓結束,正約了幾位同窗好友回家鄉略事休息並遊覽溪口風景。這時,他的出國手續已經辦妥,從溪口回來後,他就從上海啟程前往德國學軍去了。同行的有赴德國深造的同班同學徐維鑄,到碼頭送行的親友中包括戴季陶之子戴安國。
對施莉玲情意綿綿的蔣緯國在離開上海的前夜,派專人秘密地來到蘇州,通知施莉玲來上海話別。
施莉玲應邀前往約會地點——上海著名的飛達咖啡館。
一對熱戀中的情人秘密地相會了。
施莉玲此時懷孕剛滿足月。
“莉玲,喝咖啡。”蔣緯國把一杯又濃又苦的咖啡推到情人的麵前。
施莉玲一口也喝不下,她隻是淚眼朦朧地、深情地望著麵前的意中人。
“那,吃一點糕點吧。”
施莉玲還是沒有動彈,她隻是忽然問道:“緯國,你這一去要幾年才回來?”
蔣緯國想了想:“最多五年。”
“五年……”施莉玲終於忍不住清淚雙流。
“等我五年。”蔣緯國伸出手,柔情萬鍾地撫摸著情人的手,兩眸中一片信誓旦旦。
施莉玲默不作聲,淚水濡濕了她手中的絲絹。
“有什麼事,你找我姆媽。我家,你也常去。她會保護你的。”蔣緯國寬慰著情人。
施莉玲緩緩地點著頭。事到如今,也隻有姚冶誠是她唯一的靠山了。她心裏清楚,保下她與麵前這位將來前途不可估量的蔣二公子的共同的愛情結晶,就等於保持住了她與蔣二公子之間這段前世注定的姻緣,拖住了蔣二公子的這顆心。
然而,人們的主觀願望又怎是客觀環境所能左右的呢?何況蔣緯國這樣身負曆史使命的重要人物。
蔣緯國這一去,整整8年才與施莉玲重逢。
那時,當年的一切承諾都已物是人非,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失了。
望著《明報》上刊登的蔣緯國與石靜宜的結婚照,施美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10月懷胎,一朝分娩。
1937年農曆六月初二,施莉玲與蔣緯國的私生子問世。是個男孩,長得方頭大耳、鼻正口方,明眼人一看就知,這個孩子活脫脫像他的生身父親。
盡管心裏窩囊,但此時已漸漸從沮喪中振作起來的陳冠生還是給孩子起了個陳於傑的姓名。他的四個孩子(包括後來出生的兩個)的最後一個名字,分別由他冠於德、傑、忠、誌。再說,蔣緯國與其妻施莉玲暗渡陳倉一事畢竟知之者不多,尤其蔣施留下這塊愛情結晶的事情,更是知之者鮮,除了那個從中串線搭橋的姚冶誠外,恐怕再無二人知情了。
當時,施莉玲背著陳冠生通過姚冶誠的渠道,繼續與遠方的情人保持著通訊聯係。鴻雁傳書,締結著姑蘇與德國之間這根綿綿的情線。小於傑問世後,施莉玲即通過書信把這喜訊通知了大洋彼岸的孩子的生身父親。
蔣緯國興奮極了,他沒想到自己就這樣糊裏糊塗地做了父親,並且如此輕鬆地得到了一個兒子。於是,他往蘇州家中寄的信也多了,在信中,他對遠在第二故鄉的母子倆極盡了一個為人父的殷切關懷與思念。
這許多蔣二公子的親筆來信,施莉玲都很好地一一保存著。直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為避滅頂之災,施莉玲才不得不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深夜,把這些鐵定的書證與以往的照片等一一毀於火中。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天大的遺憾。
然而,麵對程於傑的出生,更高興的倒似乎是始作俑者姚冶誠。因為她終於如願以償,達到了自己那個假子真孫的目的。她終於看到了自己即將到來的平安穩定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