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頭說話已經很艱難了,“我要走了,臨走前,我再叮囑你一件事,你必須要做。”
孔昭仁握著老人那隻瘦骨磷峋的手,“你說吧大爺,我聽著呢。”
“老二,你呀,一定要建造一座家廟。”
“可我們孔家,活著不讓我進門,死了也不準我埋進祖墳。”
“正是因為如此,你才要建造一座家廟,你與一般的海南丟不一樣,你要求得陰間先人的庇護。你能有今天的輝煌,不能不說與先人們積下的陰德有關。這個世上,你的造化非同一般。在家廟裏,你要供奉先人的牌位,讓他們享受你奉獻上的香火。對於你以後事業的亨通發達,隻有好處而無壞處。更重要的是,建造家廟,也是表明一種不忘祖先的態度。”
老黃頭好像疲勞極了,他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嘴裏還嘟嘟囔囔地念叨著,“不要給我換那送老的衣服了,我就穿著這身服上路……”
“老黃大爺,你告訴我,我的哪個兒子能夠擔當我的家業?”
老黃頭用那僅存的悠悠氣息說出了一句話,“知子莫如父,那是你自己的事……”
“我的那位吳先生,可信不可信?”
老黃頭點了點頭之後徹底閉上了他的雙眼,他咽氣的時候,七十三歲。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把要說的話說完了,他安祥地走了。
孔昭仁默默地坐在老黃頭的跟前,他一聲也沒哭出來,隻是掉眼淚。老黃頭咽氣了,康杏林才帶著東升樓的夥計,把菜帶進了家門。
孔昭仁吩咐,“把菜擺到供桌上吧,讓老黃大爺這一路上慢慢享用吧。”
蓮花捶胸頓足痛哭了一場,她真的把老黃頭當成了自己的親爹。這麼多年,她一直與老人朝夕相處生活在一起,她與他真的有著父女之情。侍候了一年的光景,也算盡了孝心。她想著還有什麼事情沒有為老黃頭做周到的?她想起來了,老黃頭有一個侄子,就是那個貨郎朱大有。難得有一個有親戚關係的人,應該告訴朱大有,老黃頭去世了,讓他來吊孝奔喪。
孔昭仁放下手裏的工作,他要親自料理老黃頭的後事,他派人去棺材鋪,定做了一口暴馬子木棺材。他也親自來到金州城外,他要為老黃頭挑選一塊風水好的墓地。不知不覺,走到了老鐵的墳墓跟前。他認定這兒就是風水寶地,把老黃頭也葬到這裏來吧。他讓壽衣店的劉掌櫃來量身定做,為老黃頭做一身最貴重的錦緞送老衣服。送老的鞋是蓮花親手做的,老黃頭喜歡穿她做的鞋。穿她做的鞋上路,走得順暢。老黃頭最後的那句話說的是不要給他換衣服了,孔昭仁還是讓老人穿上體麵的壽衣再上路。可就在換下老黃頭身上的衣服時,孔昭仁發現,老黃頭的褲襠裏麵空空蕩蕩,什麼物件也沒有。那串男人的物件不知到哪裏去了。他驚愕了半天沒說出話來,他想告訴蓮花,老黃大爺應該是個宮裏的太監,從前,他一定在宮裏做過老公。他還是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出身,老黃頭的這個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讓老人帶著這個秘密到陰曹地府去吧。
孔家請來了最好的吹打班子,金州城裏最好的吹鼓手就是王喇叭匠,他的父親就是當年徐邦道川軍裏的號兵。他兒子不吹軍號,吹起了喇叭,娶媳婦辦喜事的,他就吹龍鳳呈祥,百鳥朝鳳。死人辦喪事的,他就吹哭長城。宅院裏麵搭了席棚,紅白事一樣要辦得紅紅火火隆重而熱烈。孔昭仁親自為老黃頭披麻戴孝,蓮花也身著重孝,全家人都要穿上孝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