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役蛇
夜，已深。
一輪圓月沿著恒古的軌跡，緩緩在星河裏移動。夜空中雲淡風輕，月光越發的皎潔，把大地鍍滿銀輝。
晚風徐徐，從繁密的山林吹過，驚醒了枝頭棲息的飛雀，發出三兩聲寂寥的鳴叫。
片刻之後，又回歸於恬靜……
“哢嚓”，一聲輕響。
一株楊柳的樹枝不堪重負折斷，從樹頂墜落。繞在樹枝上還有個像長繩一般的東西，一起掉了下來。
那根“繩子”落地之後，立即脫離了樹枝，在草地上盤成一團，一動不動。
奈何月光皎潔，照得那東西無可遁形，赫然是條兒臂粗的大青蛇。
足有六七尺長，腹部異常臃腫，高高隆起。和它身軀的其他部位相比，明顯不成比例。顯得十分怪異，滑稽。
那青蛇十分的警惕，把頭縮在八卦中央，吐著暗紅的信子探查著四周環境。直到確定沒有危險，才施施然、大腹便便的從草叢裏遊出來。
青蛇賣力遊動，一路吐著信子搜尋氣味，判斷方向。
遊出了長滿酸澀野果的樹林，穿過一片開闊的濕地，又汲水遊過了一條小溪。來到了一座用粗木、巨石堆砌的簡易寨牆。
青蛇遊到寨牆下方，直接鑽了一個碗口大的地洞，它似乎對這條路線頗為熟悉，已經老馬識途。
進了村寨，青蛇更加輕車熟路，徑直朝著東邊遊去。
它不再顧忌天敵偷襲，遊得飛快。一路向東，很快看到了一座矮木籬笆庭院。直到從籬笆的縫隙鑽了進去，它才徹底的放心，放鬆了警惕。
庭院裏，一如既往的幹淨，四間草房收拾的整潔利索，最東邊的那間臥房，窗戶還透著昏黃的燈光。
青蛇進院，習慣性的把頭轉向了院子的北角，吐著信子，貪婪的搜刮空氣裏鮮美的氣味。
院子的那個角落，蓋了一間小小的禽舍。青蛇知道，裏麵關著主人養的三隻蘆花雞。三隻肥膩的快走不動路的蘆花雞。
青蛇很喜歡它們，喜歡它們身上的味道，那種非常誘惑的味道。
喜歡歸喜歡，青蛇絕對不會去打它們主意，女主人雖然喜歡吃素，但是絕不好惹！
以前的日子多好啊！青蛇無限感慨。
雖然不敢動那三隻雞，卻可以偶爾的偷吃一個雞蛋。善良的女主人，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自從女主人生下小寶貝之後，那些美味可口的雞蛋，全變成了小寶貝的口糧。好日子就徹底與它無緣了。
小寶貝？
嘿！也就女主人那麼寶貝他。
有白天哭，晚上鬧的小寶貝？
“哎……雞蛋……可惜……”青蛇哀歎。
似乎感覺到了青蛇的覬覦，禽舍裏的蘆花雞一陣騷動，“嘎嘎”一陣怪叫，打破了小院的寧靜。
青蛇一驚，“嗖”的縮成了一團。綠豆大的眼睛，死死盯著透著燈光的窗戶，一動不動，僵硬的像從冰窖裏撈出的冰棍。
“這三個家夥壞透了！老子的嘴是饞了點，偷吃過幾回雞蛋。你們也犯不著逮著機會就陷害老子吧？太記仇了……”
青蛇委屈的不行；我早就改過自新了，什麼也沒幹啊……
“吱呀”一聲輕響。
東廂的窗戶掀開一道小縫，幾聲微弱的夢囈和那熟悉淡淡馨香，一起從屋裏飄了出來。
哼！還冤枉我不？
女主人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沉冤得雪，如臨大赦，青蛇虛弱地垂下頭，放鬆了僵硬的身軀，再也不朝那禽舍看上一眼，徑直遊到了窗子底下。
窗邊，靠著一把鋤頭，那是女主人特意放在那的。青蛇熟練的纏繞上去，向上攀沿。今晚它胃口好，吃得有些多，接連摔了幾次，才順著鋤頭的木柄鑽進窗戶。
茅屋裏的牆壁上，點著一盞豆大的燈火。照亮了寒酸簡陋，但卻非常幹淨的小屋。
屋裏的陳設很簡單，僅一張木床，一個小衣櫃，連個像樣桌子、凳子也沒有。
木床就放在窗邊，青蛇從窗戶進來，就等於上了床。還沒來得及感受一下那暖呼呼的、香噴噴的被子，它就騰雲駕霧般飛起，飛向了角落一個裝滿水的木桶。“噗通”一聲，沉入了桶底。
“我已經養成洗澡的習慣了……”青蛇努力攀上了木桶邊緣，無比幽怨的看著垂在床邊的那隻纖細的雪足。心裏委屈的不行，張嘴想吐下信子抗議，卻吐出一大灘冷水。
青蛇在水桶裏上下翻滾，來回攪動，直到全身幹幹淨淨，鱗片閃閃發亮，才貼著桶壁爬上來。它貼在桶沿上，弓起細長的身軀，猛得向上一竄，像青藤一樣，纏繞到屋頂吊下來的一根細竹竿杆子。
竹竿上夾著很多潔白的布片，質地棉棉的，十分柔軟，就連青蛇覆蓋了鱗片，都覺得貼在身上很舒服。
這些小布片全是小主人的，上麵全是小主人的氣味。青蛇對這些小布片很癡迷，很喜歡它們散發的味道。
那種味道……
說不清楚，像是一種奇異的香氣，聞著感覺無比親和。
青蛇可以肯定，隻有自己這種對氣息極其敏銳的天賦，才能聞到這種異香。這些小布片，總是誘惑自己用舌頭去舔它們。
“但是不行啊，如果讓有潔癖的女主人看見了，我就再也進不了這個房間了……”
這種生活真是美好哇。
吃飽喝足的青蛇，用尾巴勾著木杆，愜意地輕輕搖晃著。嗅著布片上好聞的氣息，有些昏昏欲睡。
它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偶爾向下瞧上一眼，看看床上的一大一小，是否睡得安詳。
“女主人睡著了……好人……從蒼鷹的利爪救了我……她什麼都好……就是太愛幹淨……小寶貝……春天生的……小家夥鬧騰……愛哭一點不乖……咦……他怎麼不睡……屋裏沒蟲子咬他啊……看我幹什麼……還不快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