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剛才的會議就是商議如何修複水損工程的事。這些年,農村搞責任製承包,忽視了水利建設,河堤長年失修,才導致了這次決堤事件。河堤必須重新修建,但少說也得花費四五十萬元。他要魯平先拿出一個修建方案,爭取縣裏撥一點款,再找銀行貸一部分,解決河堤修建的經費。

他走出鄉政府大院,信步在田野上走著,不知不覺便走到河邊立住。

河水仍然有些渾濁,揚著喧擾和開闊的響聲。就連身旁每塊石頭的縫隙間,也有水在咕嚕咕嚕地流。

他坐下來,雙手抱膝,眼睛望著河水一動不動。他掏出一支煙點燃,狠吸了一口,青色的煙縷散開來,繚繞著他有些黧黑的麵容。也許,人在這時候特別喜歡回憶。忽地,他恍惚看見一張白皙、美麗的臉。那是夏麗。她微笑著,揚著手朝他走來……有種甜絲絲的滋味兒,一直向他每一根神經末梢襲去,使他那顆撲撲跳動的心都緊縮了,渾身起了一陣微微的顫栗。

他和夏麗都曾是同下到一個村裏的下鄉知青,開始 時,他隻知道她父親是省城一所大學裏的教授,但不明白她為什麼總是沉默寡言。他是團支部書記,一次,他找她談心,她這才說:“不知為什麼,我總會想起那個可怕的日子。我記得那是個星期天,爸爸被革命造反派帶走了。那天晚上,街上很亂,房前屋後嘈雜聲、腳步聲、哭喊聲不斷傳來,我們不敢去看熱鬧,但我們從街坊家傳來的聲音知道,北院楊教授的家被紅衛兵抄了,紅衛兵在一箱一箱地從院裏向街上搬東西,據說抄的東西整整擺了一條馬路。這種氣氛使我家感到了恐怖。……”

後來,她父親被打成曆史反革命,她母親被罰去掃大街。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大家都收工回來了,卻不見了夏麗,知青組便全體出動四處尋找。

他攀上一條山徑,忽然一抬眼,瞧見對麵的山梁上有一個人影,那被風 吹起的衣襟,那身邊的幾株鬆樹,在藍色且透著蒼茫的天空中,在一抹血紅的晚霞下,猶如一幅紙剪的畫影。

他拔腿一頭往山上跑去。

果然是夏麗,她一個人發瘋似的仍在坡地上不停地幹活。

一隻鳥兒在不遠處古怪地叫著,聲音極是淒婉。

他便放緩步子向她走過去,並且突然聽到了自己變得粗重的呼吸。他輕聲地說:“夏麗,回去吧,別這樣折騰自己。”

夏麗這才“咚”地一聲蹲下身來,臉色冷峻得就像山邊的崖壁。

他說:“毛主席不是說過‘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的話嗎?要相信黨和政府,千萬不要難過,更不要消沉。”

夏麗說:“說實話,我的確感到好委屈,不過,現在我已經沒事了,心裏已經變平靜了。”

“是嗎?”

“我不怨大家,誰叫我出身於這麼一個反動的家庭呢?我想明白了,連這點挫折也經受不住,在思想上,與貧下中農就有很大的差距。”

“夏麗,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走,回去吧。”他高興地看著她,一臉的真誠。

她便站起身來,跟著他往回走,她說:“所以,真正地走與工農群眾相結合的道路,對我來說,還有一段十分艱難的路程,不過,我會努力的。”她抬眼望著遠處,這時一彎清亮的月牙兒已從山邊吐出,她那雙深邃的眼睛,像天空一樣坦然,像月兒一般明亮。

“夏麗,我真為你高興。”他熱情地說。

一會,她把眼光從遠處拉了回來,看著他,又有些猶豫地說:“我有一個要求,在心裏想了很久了,我不……不知該……該不該說出來。”

他忙說:“說吧,我們都是知青,應該是同一條戰壕裏的戰友,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