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8日,這是一個陰天。
秋風寒涼,銀杏落了一地,本該蕭瑟的季節,倒成就了眼前滿目金黃的別樣風景。韓榷周坐在街心公園的湖邊,看著來往的遊人三三兩兩打卡拍照,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他已經在這湖邊的長椅上坐了一上午了——因為無處可去。
這一切,皆源自於昨晚的意外。
南月離開後,韓榷周獨自回到了天文台的實驗室加班。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錯,他回到了五年前的同一天,同一地點。他是通過實驗室陌生的陳設,還有桌上那本台曆判斷出來的。若非研究星係和宇宙多年,他可能會在那一刻崩潰。
作為一個嚴謹的物理學工作者,他和崇尚浪漫主義的南月有個唯一的共同點,那就是相信平行宇宙的存在。他是基於科學,他崇拜霍金,認同蟲洞理論。南月則是相信奇跡,還有造物主創世的神話。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有一天他會真的穿越連接時空的隧道,回到了過去。
他想起了南月脫口而出的故事劇情,“就是這樣的一個有著月光眼的美妙夜晚,時空之門開啟了,失意的女主回到了十年前,在那兒遇見了她命中注定的愛人”。她好像是這樣說的。
南月是一個寫故事的人,可她不會預料到自己寫的故事會變成現實。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語成讖吧。等她發現他失蹤了,一定會很著急。他也著急,但他和她已經相隔了五年時光,明知她會擔心,他卻什麼都做不了。五年前的現在,他還在英國讀博,而南月還不叫南月,她隻是邱繁素,一個正在一邊學畫畫一邊寫劇本,努力衝擊自己的夢想的小女生。
韓榷周不禁苦笑。
昨晚離開天文台後,他回到了父母住的小區。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看見他們正悠閑地遛著彼時才養了幾個月的薩摩耶。恰在那時,遠在英國的兒子“韓榷周”給他們打來了視頻電話,一家三口隔著屏幕有說有笑。路過的鄰居在一旁誇讚,“榷周真孝順,學業那麼忙還總給你們打電話問候,哪像我兒子啊,公司事情一多就把我們拋在腦後了”。
韓榷周心裏空蕩蕩的。他才意識到,隔著五年時間,他不僅失去了南月,連近在咫尺的父母都無法相認。他若貿然上前,不僅會嚇到他們,而且極有可能會被當作“長得跟韓榷周很像的騙子”送進警察局。眼看著父母走近,他後退幾步,快速離開了。
萬幸的是,他身上帶著錢包和身份證,不至於流落街頭。他在附近酒店開了個房,研究了一晚上時空彼端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律。比如,他那幾張銀行卡的數字都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五年前的數額;比如,他不久前買的手機在這裏是可以用的,但隻能用五年前就已經存在的功能,後來開發出的app全都無法打開;再比如,他手機號被認定是空號——這個號碼是他從英國回來之後辦的。因此他起了個大早,重新去辦了一張電話卡。
看著手機屏幕右上角顯示的4g信號,韓榷周勉強有了一絲安全感,盡管他不知自己還能聯係誰。和他同樣孤獨的還有坐在隔壁長椅上的一個男孩,約20出頭的年紀,長得很帥氣,可惜是個盲人。他在這裏坐了還不到十分鍾,盲人男孩就住著拐杖過來了,他呆呆地聽著周遭的聲音,一坐就是半天。
韓榷周覺得盲人男孩有些麵熟,可他分明不認識他。大概正如南月常說的那樣,長得好看的人都有相似之處,長得難看的人卻各有各的難看……
他把目光從盲人男孩身上收回。雖然有著同樣的孤獨,但他並未覺得他和那個盲人男孩同是天涯淪落人,無論如何別人都有處可去,而他一無所有。至於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時空,他揣摩過無數種可能。他覺得,或許跟那塊隕石有關。因為南月在飯桌上一句無關痛癢的提問,他鬼使神差地打開陳列櫃,把三個月沒被動過的隕石拿了出來。等他重新放回去,他就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了。
他和同在京州市天文台工作的師哥周文博曾經合寫過一篇論文,是關於太空物質對地球磁場的影響分析。如果有這樣一種可能性,或許是隕石改變了當時的磁場環境,把他帶到了這個時空?
韓榷周凝眉沉思,隔壁長椅上的盲人男孩摸索著準備離開了。他動作笨拙,稍一不注意,風衣口袋裏的手機滑了出來。韓榷周被這聲音打斷,他看見盲人男孩蹲下身子,艱難地在地上摸來摸去,但手機在他身後的長椅底下,他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