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死一般的寂靜,沒有風,沒有月光,沒有蟲鳴,漆黑一片。湖水平如鏡,一絲波紋也沒有。樹枝像上了凍一樣,一動也不動地直挺挺地立著。遠處的山黑黑地高聳著,像是哨兵盯著這棟房子和房間裏的人,要不是房間裏點著一千瓦的燈,實在地獄般的可怕。
已是深夜12點半了。施小潭獨自一人坐在床上,仿佛聽見自己打鼓般的心跳聲。他到蓮花山“雙規”點上已經兩天了。他覺得時間像凝固了一樣,這兩天比兩年還難熬。心越急,時間過得越慢,就像給嬰幼患兒掛吊針,半天才滴一滴,幾個小時過去了,瓶裏藥水還那麼多。這兩天每日三餐除看守的武警送飯外,未見到任何辦案人員同他談話或交代什麼。他平時在單位整天風風火火地忙工作,每天忙到深夜。早晨又要按時上班,欠的是瞌睡,好不容易在這裏休閑幾天,補補瞌睡,但又死活睡不著。他已兩天兩夜沒有合眼皮,頭是昏的,心是慌的,胳膊是麻的,腿是軟的,眼睛是紅的,鼻子是酸的,渾身是腫的。人啊,經不起折騰。好端端的一個漢子,僅兩天兩夜就折磨成這個樣子了。這還是個開頭哩,以後的日子更長哩,更難熬哩!記得市紀委一室的胡主任將他弄來後,隻給他說了一句“你要如實交代”後,就一直將自己晾著。交代什麼呢?都交代吧,他擔心性命難保;不交代吧,肯定無法過關;交代一部分吧,又怕與紀委掌握的不一致,深挖起來更難受。紀委的人,他是知道的,個個板著臉,看見他們就煩。他還知道,這些人個個心狠手辣,為了“進步”,他們對“雙規”對象窮追猛打,不厭其煩地深挖細找,不惜一切地查找證據,不擇手段地威脅利誘。為什麼?挖出大貪汙犯來,他們有功勞啊,可以提拔啊。典型地踏著別人肩膀往上的家夥!他想起了前幾天收到一個短信,說“你再和我女朋友胡來,小心你的狗命”。他看了短信後想了許久,心裏忐忑不安,有些後怕,便給司機講了。司機不假思索地說:“這還不容易,您不再和他女朋友接觸不就完了唄!”他苦笑地點了點頭,但心裏嘀咕著,沒有那麼簡單!問題是發短信的人沒落款啊,是誰發的呢?今天又碰到這個鬼問題——交代什麼呢!一千瓦的日光燈像鍾馗鼓著青蛙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他想關掉,可開關在外麵,門是鎖著的。外麵有武警站崗,他無法出門。房間裏空蕩蕩的,一張單人床,一把椅子,一張桌子,桌上擺著一支筆和一遝材料紙。房間四周全是海綿和白色金絲絨布裝飾的牆壁,他分析可能是擔心專案對象尋短見撞牆吧,要不衛生間的毛巾怎麼隻有30多厘米長呢,也可能是擔心用長毛巾吊頸呢。還有窗戶,雖可打開,但已安裝鐵絲網,防人跳樓。房頂角上和衛生間都裝了攝像頭,他甚至洗澡時不敢脫褲子。這紀委做的絕啊!桌子上方的牆上赫然寫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這幾個字他平時看見倒沒什麼特殊感覺,可現在看,每個字都像一把鋼刀刺心的痛。他在床上躺了一會,覺得床上墊的不是棉絮,而是針毯。他起身在房間踱著步子,房間就那麼10來平方米,床一放,踱步的空間就那麼一點點。他像動物園裏關在鐵籠子的棕熊,隻能在裏麵轉轉,邁不開步子。人啊,心一空虛就想入非非,他開始懷疑前妻,可能是她舉報的,但馬上自我否定了,前妻是個非常善良的大好人,她不會,絕對不會。他是去年和他前妻協議離婚的,當時雙方商定,他給前妻800萬元,另給前妻的弟弟買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和一台寶馬轎車,前妻離婚不離家,同意他與他的情人王霞正式辦理結婚手續。這樣對內仍是老婆,對外不張揚,法律上站得住腳,既達到他再婚的目的,又保住了前妻麵子。他想打個電話叫妻弟林石頭幫忙打聽一下,並下意識地在兩邊褲子口袋裏摸了摸。哦,他記起來了,手機早被紀委沒收了。他又想起小老婆王霞,這一坐牢,她怎麼辦啊!她太年輕了,今年才28歲,又是名牌大學碩士,現在有身孕了,她如果知道自己被“雙規”了,精神上怎麼受得了啊!他開始後悔和無情地責備自己怎麼連個存折都沒給她一個呢?還有放在魚池底下用塑料布包著的那800多萬元現金也沒來得及告訴她,除了給她一套房子和一輛奔馳600的小車外,她是一無所有啊!她從大學畢業就將青春交給了自己,除了看重自己的權力和金錢外,還有什麼呢?他想著想著,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