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腳下,離修真界最遙遠的城池邊緣,一聲啼鳴喚醒了這座安靜的小村莊。
“鍾妹,這些是給文先生的,小心些,別打碎了。”被叫住的高挑女子穩當從一婦人那兒接過那筐一看就是自家產的土雞蛋。
伸出的手指若削蔥根,素白纖細,與喊她的婦人幹久了農活的手對比分明。
這並非就指被稱為鍾妹的人什麼活都不幹,相反,她就算是日頭最烈的那段時日都不怎麼顯在麵上。
村子裏的人雖有疑惑卻也隻會誇讚這從小看到大的姑娘真俊俏,有些人家還暗暗看準了她,就希望這麼好看還習承文先生的姑娘能成為自家人。
這俊俏女子是一個大雨雷鳴的夏夜裏,被村子裏唯一的教書先生收養的孤兒,當時因著繈褓中有一枚刻有鍾字的玉佩,便這麼鍾妹鍾妹地叫了下來,也算是吃百家飯長大,平日裏除了幫先生做事,閑得空了也會到村子裏的叔嬸那做些簡單的活計。
“知道的嬸子,先生昨日還誇虎子比前些時候乖多了。”鍾妹笑彎了一雙好看的眉眼,唇紅齒白。
正在大人身後屋子裏探頭探腦的小男孩胖呼呼的,比同齡人壯實很多,麵上卻有些羞怯,明明見了其他人都絲毫不懼,十分頑皮,是村裏有名的孩子王。
此前剛送去學堂,沒想到真到了文先生和鍾妹的眼皮子底下卻扭扭捏捏不敢說話,倒也每天規規矩矩上學。
“等等,鍾妹!”嬸子又從懷裏掏了兩個紅彤彤的柿子塞進鍾妹手裏,“這個你從小就喜歡吃,拿著,去吧。”
輕輕一捏,軟而不爛,正是最甜的時候。
鍾妹謝過嬸子,又和那個一直偷偷看他們說話的虎子道別,便回了學堂。
文先生的家就在學堂後方,這個時候先生該是在備課。
這座村莊名為青竹村,就是因為後方屬於村莊的小山坡上長滿了綠竹。
村子不算繁華但也不落魄,因著地處某條官道附近,經常會有生人來這裏歇腳或討碗水喝。
鍾妹推開學堂外的小院門看到屋子大門敞開,一人正坐在夫子案幾前聚精會神地寫著字。
文先生來鎮上已有近三十年,是青竹村唯一的教書先生,亦為女子,若非如此,也許大家也不會真安心由她撫養鍾妹。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原因。
“鍾妹,來得正好,你將這群小子的文章批了。”邊說著還有些猶豫,說話的人麵色糾結地又看了幾眼底下,“這字,唉,真是看得頭疼。”
呼她的女子言行舉止間並無老態,明明應起碼花甲的年歲了,卻看麵相不過花信年華,更是自帶一股其他女子或書生難見的英氣,這兩年逐漸與長大的鍾妹看上去更像姐妹。
這一切隻因文先生是一位半步入道的修者,即便她常說,自己不過練氣五層,稱不上是個修士,這是入道不成,便選了個閑適幹淨的地方做個識字先生,混個養老的好住所。
但她在所有人眼中依舊值得尊敬。
文先生曾因為鍾妹的一點特殊而粗淺地查看過她是否具有修煉的資質。
很可惜,靈根駁雜,一生都難以成功吸收天地靈氣,連進入練氣期都機會渺茫。
索性做個普通人又有何不好,能夠健健康康、平平凡凡地過完生未免不是幸福。
看到在學生麵前一本正經,卻又在私底下麵露難色試圖偷懶的文先生,鍾妹淺彎著嘴角,拿過了其案上的一疊紙張。
果然,歪歪扭扭好似蚯蚓。
新學生們年歲還小,才剛開始上了沒幾堂課,這一堂學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以及《蒙學》第一篇的鞏固。
隻是待鍾妹剛下筆,便立即皺起了眉抬頭看向旁邊人,墨跡在紙上多出了一筆,將未經批改作業直接毀了。
一邊,懶懶散散看著文章備課的文先生更是一摔手中的書本“噌”地站了起來!
不過一呼一吸之間,桌上水碗震蕩得往外濺出了大灘水跡,浸濕了學生們的課業紙,糊了原本就難辨認的字體。
“先生!”鍾妹的心跳從未如此急切,萬分不安。
“鍾妹,時間來不及了,你快去找地方躲好!”說完,文先生手執一枚不知從哪掏出來的黃色符紙便衝了出去。
還未等其身影消失,遠處便已傳來震天巨響!
“娘——!!!”小子哀嚎,撕心裂肺。
是虎子!
鍾妹跟著衝出屋子,隻見方才還路過的房子已經塌毀了大半,而哭嚎的虎子正在一片廢墟旁,拽著底下被砸壓了下半身的嬸子拚了命地想要拽她出來,即使明眼人一看嬸子便已是沒了救。
然而,危險仍未過去。
眼見一閃爍著流光的劍氣劃破長空直奔他們而來,鍾妹竟爆發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衝過去將虎子飛撲到一旁!
“嘭!”
塵土飛揚,搖搖欲墜的房屋徹底坍塌。
鍾妹懷中是驚懼又悲傷地再也嚎不出聲的虎子,他牢牢拽著她的衣角,手指用力得摳進了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