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這種鬼態度!買張火車票你也要吃醋!”
我本性畢露,或許是母老虎顯形,說我象什麼都行,但我終於要痛痛快快地說出我的心裏話了:“買火車票。我不吃醋,但她占用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這時間分分秒秒對我都是寶貴的,分分秒秒都是我的感情的消耗!……你不在乎,我看出來了,你並不把我們的感情當一回事,你把她的願望當作一切!……別過來!是的,她高於一切!可你為什麼還來找我?為什麼還要騙取我的感情!……她買火車票,憑什麼讓你跑腿?她有她的丈夫,她丈夫應該起大早去排隊,和外地人一起排隊買票!……你又不是她的聽差,她的奴仆,又不是她的情人!”
老戴鐵青著臉一摔門,門砰地一聲巨響。我住了嘴。我大過份了。完了。我永遠失去了他。賀雲霞,我恨你!我和老戴的一段美好姻緣,活活被你踐踏了!老戴,我枉愛你一場,就這樣完了嗎?
美亞曾經談過好幾次戀愛。她丈夫的對策是,從來不上她和過去朋友去過的公園和飯館,從來不唱能引起她過去戀愛回憶的歌曲,等等等等。美亞嘻嘻哈哈談起這些的時候,充滿幸福和得意。——為什麼,在別人是正當的感覺,在我這裏就不能被理解被承認?老戴死不肯犧牲的究竟是什麼?難道,連我們自己都不肯互相滿足,世界還會更慷慨嗎?
門又是一聲巨響。老天!我爸爸媽媽沒被嚇死就是萬幸。老戴仍是鐵青著臉站在門邊。
“你抽瘋抽完了嗎?”他的嗓音低沉嘶啞,他的目光是恨不得掐死我的凶狠。然而我知道,沒事了。
天真的亮了,十渡的奇山怪石在微明的晨曦中更顯得撲朔迷離。我洗漱一番,穿上大衣走出旅舍。老大爺迎出來問道:“今兒走?”
我說:“不一定。哦,過年好!”
“過年好過年好!”他一迭聲應著,客氣中似在慶幸我沒有一根繩子悠到西天。然後他在我背後喊了聲,“……北邊有個飯館開門,去吃點熱的吧!”
從那次火車票事件以後,事情似乎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我倆似乎有了默契,他不告訴我一點點賀的事情,他抽屜裏賀的信也被收走了,就是說,他設防了。我咬緊牙關也不再問。這是一個禁區。戀人間一個不祥的禁區。
然而這是現實。客觀存在。人對世界有兩個辦法,一是改變現實,如果走不通,就用第二個,改變自己。我用了第二個。我要努力不在乎,要歡天喜地度過一切應該快樂的日子,要抓住一切能使我高興的時機,盡興享受。這樣,我就可以把痛苦弄得不象痛苦,就可以使痛苦在心上的劃痕盡量變淺,變輕,變得一錢不值。
一天,大通廣告公司晚上舉行酒會,老戴到單位拉上我。大門口,我看看自己一身衣服,也太隨便了,有些自慚形穢,便說:“大通有那麼多洋人,我這不是太丟人了嗎?”
老戴斜睨著我笑著說:“你別妄想我這輩子能給你買得起一套晚禮裝;在我眼裏你這身不錯了,這還不夠?”
我伸出腳在他褲腿上蹭蹭皮鞋,看看還行,就答應了。
酒會布置得很簡單,可吃的東西不多,炸薯片、龍蝦片,寥寥幾片火腿,數量有限的點心,就這些,隻是飲料管夠。洋人們個個筆挺嚴肅,彬彬有禮地交談,似乎沒有一點胃口。而對於準備大喝一場洋酒,大吃一場洋飯的中國人來說,這酒會是太寒酸了。
老戴興致不高卻還耽心我會餓著,不住地往我盤子裏叉來東西,弄得我好象貪心的老財主一樣,麵前堆得高高的。這時,公司副總經理英國人列昂丁先生走過來,向老戴一舉杯,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道:“戴,你好!……夫人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