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早,宅中三個都接了去城外耕地的活兒,路不平又不見影,遲諳鎖了宅子到雪明樓替他們看店。
這事想想便真是好笑,現不說這是個江湖組織,遲諳自己都覺一宅子人就好像地主家的那個短工。農忙時候收了錢替旁人家在田裏耕作不說,什麼尋貓找狗,看顧孩子,跑腿送飯,甚至幾日前一心和尚還被連三娘脅迫著去一場喜喪上做了場法事。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廚房裏發了一個晚上的呆。
時至今日就更不像話了,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要給江湖組織看店接生意。扶風和王大夫都和她揶揄,到年底時霜雪明會不會因嫌鳳陽這處據點拉低整體水準,太丟江湖組織臉的臉,而把他們除名。
閑著也是閑著,遲諳看店就順便坐在門口繡點東西。街上有綢緞鋪子時常會收繡好的帕子再成批轉賣給大戶家裏的丫頭用。總歸也算一個掙錢法子,且不要求多高的繡工她幾日便能出一條。
“喂!你們這兒還招人不招!”
正全神貫注時候,眼前日頭忽然一暗,繡棚上映上好大一片陰影。緊接著便聽一聲粗獷的喝問,抬眼隻瞧見三個大塊兒背光站在跟前,仿佛來找茬兒的一般,把她的視線遮擋得那叫一嚴實,真好似那密不透風鐵壁銅牆。
心間顫了一下,自小環境使然聽不得一說話就跟敲鑼般嗓門扯得震天,她現今都時常會被王大夫開口嚇一跳呢。站起身趕緊後撤了幾步,瞥過眼睛道:
“我隻是看店的,做不了主,不介意的話三位等等吧,主人家快回來了。”
說著轉身想去搬幾個腳凳來叫他們一起坐門口等,不想對麵三人忽然齊聲吸氣“欸”了一聲,隨後竟叫嚷起來。
“你是遲姑娘!”
“遲姑娘!”
“有生之年竟真重逢!當真蒼天有好生之德你還活著!”
七嘴八舌的間隙夾雜了幾聲嗚咽,久違的熟悉的古怪之感另遲諳一怔,隨後伸手略略遮住日光,近了兩步細細打量。
這樣說話還是三人同行也不能是旁人了。
“你們是貪嗔癡大俠?”
“你看吧,我就說她再見麵定還識得我們。畢竟此生都再難見我們這般推心置腹的摯友了。”
“那是我和她推心置腹,和你二人何幹,她可是獨獨教了我怎麼算絆馬腿別象腰呢。”
“你這算什麼?臨走她因我說一句話還哭了呢,自然我們才算摯友!”
遲諳還沒再說話,三人又你一言我一語爭執起來,轉頭看已有路人朝此處張望,遲諳轉頭一把擋住臉,小聲提醒道:
“大俠,我們進來聊罷”
“你看,她請我進去聊呢。”
“這就奇了,你怎知她的大俠喚的是你不是我?不是他?少自作多情了。”
“這話不對,我且問你我是不是兄長,三人之中我落地最早,自然最大,她喚大俠,那便是叫我了。”
“胡說八道,年長年少豈能憑你一人之詞,說不定是娘當時看你尤其介意長幼之分,故意說你最先落地哄你的。”
遲諳頭疼起來,張開手示意三人停下,數次張口要打斷,數次又被三人截回去。
“三位”
“豈有此理!你不敬兄長!”
“大俠們”
“你信口胡言毫無威望還想當老大。”
“還是不要在街上”
“你麵貌醜陋不治之症!”
“別吵”
“你和我生得一樣你罵我醜就是罵自己!”
遲諳放棄了掙紮。
“趙神醫癔症了罷?回春閣怎麼他媽放心把他們三個放出來的!”
扶風不知何時回來,忽然又於耳畔開口罵罵咧咧。
遲諳重病住在回春閣那段日子,不知何故是聽不見扶風聲音的,但她確實一直在。遲諳聽了貪嗔癡三個多少次無聊爭執,她就也聽了多少次。且遲諳偶爾還能與閣中弟子埋怨一下笑話笑話他們,扶風可是無處申訴都憋心裏了,這會兒又遇見真是要多煩有多煩。
“可能趙閣主也怕了吧。”
把腳凳從爭執中挪遠,遲諳無奈坐下,長歎一聲臉深深埋進掌心,開始祈禱連三娘等人趕緊回來。甚至,路不平回來,也不是不行
“扶風,你說我若現在進去把他們關外麵,他們能不能停下來先解決主要問題”
“當然不能。但能讓你少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