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年春季的第一場風暴,來勢洶洶,烏黑的雲層之中灑落瓢潑大雨,雷霆在頭頂隆隆作響,閃電宛如彎曲的長蛇一樣在天穹之上蜿蜒而過;強風嘶吼著撲向塔爾隆要塞,卷起旌旗,折斷旗杆,將城牆上的一切沒有固定好的雜物統統掃落;這場風暴的聲勢是如此猛惡,塔爾隆要塞與周圍山脈結為一體的地基仿佛都在撼動,令目睹這一幕的人們不由得心神為之震顫。
塔爾隆城牆上的守衛士兵們早就被暴風雨趕走,不是躲在塔樓裏麵瑟瑟發抖,就是幹脆溜到城牆下麵的簡陋兵營烤火。隻有光耀神殿的護教騎士們毫不退縮的迎接風暴的洗禮,繡有金色日芒和黑色戰錘徽章的鬥篷被雨水澆得透濕,冰冷的雨水灌進胸甲和鎖子甲之間的縫隙,然而他們依然屹立不搖,宛如一排鋼鐵雕像。.
裁決之錘騎士團總團長讓?雷頓坐在一把笨重、毫無雕飾的高背座椅上,雙眼直視前方,仿佛灼灼目光能夠穿透牆外的黑暗。細細的水珠在他的濃眉上方凝結,他的頭頂上方雖然有著堅固的塔樓遮蔽風雨,手邊也放著一大盆炭火,然而從狹窄窗洞之中吹拂進來的風依然讓周圍變得潮濕冰冷,而且發出一種尖利刺耳的呼嘯聲。
該死的,令人心神不寧的聲音。
讓?雷頓總團長有些想要去拿放在桌邊的黃銅酒杯,那玩意比人頭還大,裏麵盛滿了熱氣騰騰、並且用胡椒和橘子調了味的葡萄燒酒。這當然與光耀之主的教義不符,然而在這樣一個又濕又冷、和深夜簡直沒有區別的拂曉,一口葡萄燒酒遠比大段宗教禱言更能溫暖人心。
如果不是塔爾隆要塞的正副兩位指揮官同樣坐在這張桌子的旁邊,說不定讓?雷頓總團長就沒法克製自己內心的**了。但是現在,他隻能挪開雙手,遠離那些香氣撲鼻的魔鬼瓊漿,靠近煙氣撲鼻的炭火盆。
讓?雷頓總團長無聲的歎了一口氣,是他建議將例行的軍事會議放在塔爾隆要塞第一道城牆上麵召開的。然而看起來這恐怕是一個錯誤。從暴風雨降臨的那一刻開始,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開口了,許多貴族軍官和騎士都心神不寧的東張西望,似乎懼怕威勢赫赫的雷電會毫無預兆的劈落下來,將眼前的一切化為灰燼。
“如果我是執掌雷霆者卡該諾,我一定會這樣做的。”讓?雷頓總團長臉色陰沉的想,隨後用手在胸前比了一個日輪的手勢,懇請光耀之主佛蘭達拉寬恕他剛才小小的瀆神念頭。
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參加例行軍事會議的人數不多。但是職位可都不低,塔爾隆要塞的兩位指揮官大人都在,德爾德斯王國的攝政王讚多拉大公和西吉士王國的洛克王子也都列席參加,此外還有十幾名騎士團長和高級將領。但是令讓?雷頓總團長強壓心頭怒火的是,這些人從頭到尾都沒法提出像樣的意見來,有些家夥甚至拒絕相信惡魔大軍將至,還在做著一切都是虛驚的美夢。
比如那個縮在自己的座位上,凍得可憐兮兮直抽鼻子的洛克王子殿下,就是這些妄想症患者之中的佼佼者。由於王子殿下身嬌體弱,加上舟車勞頓。抵達塔爾隆要塞的時候害了一些小病,所以顯得有些狼狽。讓?雷頓總團長可以理解身體虛弱的病人的苦楚。但是他不能理解為什麼一點小病就會讓人變得軟軟噠噠,簡直像是個扭扭捏捏的女人。
或許這與生病沒有半點關係,驕奢淫逸的生活總是把人的脊梁骨抽走,換上某些軟綿綿、滑溜溜的東西——教典上早有記載,也寫明了針對的辦法,如果不是時機不對,真應該讓這家夥到火刑架上去暖和暖和。
讓?雷頓總團長恨恨的瞪了一眼洛克王子。後者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隨後又用力抽了抽鼻子。“尊敬的讓?雷頓總團長大人,”他鼓足勇氣。囁喏著開口說,“請問……這次會議可以結束了嗎?”
“結束?”讓?雷頓總團長發出的聲音像是從牙齒的間隙之中硬擠出來似的,“洛克王子殿下,我以為會議還沒有談到任何有意義的問題,除了一開始的老調重彈之外,你們是否可以提供任何關於準備進度方麵的消息?西側城牆的幾處破損是否已經得到了修補?年久失修而損壞的那些煉金弩炮是否已經得到了更換?戰士的訓練情況怎麼樣,第二梯隊和第三梯隊組建情況如何?援兵幾時能到?糧食還有多少?這些實質性的東西我根本還沒有聽到,軍事會議簡直還沒有開始,你就說是不是可以結束了?”
這番意料之外的雷霆之怒嚇得洛克王子臉色發白,而他的兩名隨行護衛則雙雙手按劍柄,身體前傾,緊繃如弓弦,似乎打算在讓?雷頓總團長忍不住動手的時候搶救他們的王子殿下。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裁決之錘騎士團的總團長是一名赫赫有名的持劍大公,而那兩名西吉士王國精挑細選的護衛騎士不過是帶劍勳爵而已。
阻止讓?雷頓總團長伸出有力的雙手,扼住眼前那個臉色蒼白的可憐蟲的脖子的原因並非那兩名實力平平的護衛騎士,更不是臨時會場中的其他人,僅僅是他內心深處升起的警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