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蹌一步,在空地架起狙擊槍,型號是謝敏能找到最好的,但沒有超高倍瞄準鏡,距離又遠,頭上不斷有建築材料掉落,耳邊水聲轟隆作響,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謝敏額頭覆了薄薄一層汗,彙集後順著下頜線流淌,他有點趴不住,擠壓傷口的疼痛使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可他必須強迫自己冷靜。

就在這時,一隻手包住了他顫抖的右手,溫熱的手指替他壓住扳機,側方落下陰影,郵差的歎息傳來。

“我現在相信你和他的關係了。”

謝敏的眼珠一轉不轉,視線落在狙擊鏡中兩團身影上,後者撲向前者,影子登時拉近,加大了精準狙擊的難度。他屏住呼吸,靜得仿佛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塑,沉默著等待風化侵蝕。

“比起子爵……我更沒想到你會有為愛犧牲的一天。”

郵差在他身邊趴下,手臂撈起謝敏的身體為他分擔一部分重量,手指搭住扳機,他平視前方,沒有瞄準鏡的他並不能完整分清遠處的血戰究竟情況如何,眼底落著化不開的落寞與惆悵。

“不是犧牲。”謝敏輕聲說道。

郵差先是一怔,又低低笑出聲,“也對。”

犧牲這個詞過於沉重,往往承載生命之負擔,謝敏不願意用犧牲來約束自身,他隻是想帶傅聞安回家。

郵差注視著遠處子爵的身影。那僅是一團黑影,卻牽動著他全部的情緒,宛如被一道無法擺脫的宿命纏繞,透著難以言說的苦澀。

一刹那,萬籟俱寂。

子爵試圖逃離,他快要成功了,水流衝散了他們,他逃向邊緣,脫離了傅聞安的攻擊範圍。

安斯圖爾最好的特工瞄準了他的獵物,有力的指腹肌肉收縮。順著身體接觸的地方,郵差能感覺到謝敏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灌注,爆發出恐怖的專注力與殺意。

扳機下沉,子彈穿透了水幕,水幕分割了世界,隔絕了目光的落點,斬斷了郵差心中的線。

噠。

水點落了下來,如同郵差找到子爵的那天夜裏。

奄奄一息的少年縮在廢棄站的角落,昏黑的夜裏暴雨傾盆,郵差推開傾倒酸臭食物的垃圾箱,走進簡易遮雨棚,四下張望,很快對上對方幽綠色的、如狼一般的眼睛。

是一雙在這裏隨處可見的眼睛,憎恨、厭惡、警惕、憤怒,裝滿不幸者對命運的控訴。

“你該回家了,所有人都在找你。”郵差垂眸看著他,從懷裏拿出一個被雨水泡濕的餅,隔空遞給子爵。

子爵向後縮了縮,卻被郵差往前伸手一懟,餅塞進嘴裏。

“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和人鬥爭,我陪著你。”郵差在子爵身邊坐下,默默看著棚外的雨,又轉頭看著對方狼吞虎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