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發簪(2 / 2)

宴客廳中的談笑聲登時如被掐滅的燭火,隻有奏樂聲依舊,聲聲入耳。

薑榆微微向周圍掃視了一眼,廳中燭光晃眼,賓客眾多,她在左側看見了周明夜之後就停住了視線。

“不礙事的,夫君他酒量差,回去喝點醒酒湯歇會兒就沒事了。”周明夜已癱軟著趴在座前,袖口盡是酒漬,看著像是一攤爛泥。

薑榆說著快步走過去,酒氣熏人,她卻鼻子都沒皺一下,無視了他身上的酒汙,在他肩上輕輕拍著,柔聲喚道:“夫君,醒醒。”

周明夜醉得不輕,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麼,沒有了動靜。

薑榆抬眸對著周意辰,“那我先扶夫君回去了,二哥,你們繼續。”

“哈哈哈,弟妹你以後還是看著三弟把酒量練練吧,這樣子出去應酬可不行。”

“是呢。”薑榆點頭稱是,轉向周明夜道,“夫君,我扶你回去。”

周明夜因為娘胎裏帶著病,身形並沒有多強壯,隻比薑榆高了小半個頭,但薑榆一個嬌弱姑娘,要扶起他還是有些難的。

所幸廳內有丫鬟在,幫著將周明夜扶起。

薑榆肩上架著周明夜的胳膊,一手撐在他胸口,扶著他出了案幾,主座的周意辰還在笑道:“當心點,別摔著三弟了。”

薑榆沒抬頭也知道廳中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她是不在意別人的目光的,她隻在意一人,卻不能抬頭去看他。

當初她與林旗的婚事並沒有多少人知曉,但自從她嫁與周明夜之後,事情就莫名其妙傳開了。

但凡她今日有半點不合規矩的地方,明日閑話就會遍布整個京城,說明昌侯府的三夫人還與前未婚夫藕斷絲連。

此時,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周明夜身上,餘光也未有分毫偏移,然而剛往外走兩步,周明夜忽地掙紮了一下,身子一歪,重量全部壓在了薑榆肩上。

薑榆受不住,打了個趔趄扶著人向一側偏了偏。

周明夜跟著歪倒,與薑榆撞到了一起,“當啷”一聲清脆的聲響,是薑榆發間的金簪被他發絲勾住,甩落到一旁的酒桌上。

丫鬟忙上前來幫著扶穩了周明夜,薑榆輕鬆了些,向著旁邊的人福身致歉道:“失禮了。”

周意辰的聲音再次響,用意味深長的口吻道:“三弟妹不是有意的,林將軍當然不會與她計較,是吧?”

廳中鴉雀無聲,連彈奏的樂聲都到了尾音,隻餘指尖碾動琴弦的顫動聲,似有若無。

“無妨。”一道低沉的聲音響在跟前,說話的人語氣淡漠,不帶一絲情緒。

薑榆始終未抬眼,她垂著眼睫,看見一隻指節突出的手撥開酒盞,撿起了她掉落的發簪。

那隻手很大,手背顏色略深,握著發簪的一端翻轉過來,以大拇指與中指夾著細細的簪身,食指在下方托著,虎口處的繭子格外顯眼。

薑榆眼睫顫了顫,她認得這隻手,更知道那繭子是常年習武練箭留下的。

幾年前,她時常捧著那隻手,一邊在那上麵抹著細膩的脂膏,一邊埋怨:“你能不能記得自己抹呀?老是把手弄得這麼粗糙,握著一點都不舒服。”

那時候林旗總是一臉不耐,“做什麼要抹姑娘家的東西,還帶著味道,回頭我又要被人笑話。”

“姑娘家的東西怎麼了?這麼嫌棄姑娘,那你走吧,別在我這待著。”

薑榆一不高興,他立馬就服軟了,“沒嫌棄,姑娘家的東西精致,我怕浪費了。”

“我的東西拿來給我未來夫君用,隻要我不覺得浪費,那是誰都不能這麼說的。”

她刻意放軟了聲音,柔柔地說著護短的話,成功讓跟前高大的少年人沒了聲,隻有薄紅偷偷爬上了他耳後。

那時候薑榆心裏是在偷笑的。

隻是她用心養護了幾年的這雙手,如今又變得很粗糙了,應當是做主人的根本就沒打理的結果。

“周夫人。”那隻手將發簪往前遞去,停在距離薑榆一尺遠的地方。

薑榆在一瞬間想了許多,麵上卻沒有絲毫變化,她緩緩抬起水潤雙眸,看著眼前人,客氣道:“多謝林將軍。”

而後伸出了手。

她的手與林旗的截然不同,白皙滑膩,在廳中明亮的燭火映照下,顯得格外柔軟,泛著瑩瑩柔光一樣。

細嫩指尖握住發簪尖銳的一端。兩隻色澤不一的手隔著兩寸的距離,一粗糙,一柔膩。

隻要有一方再向前移動一下,就能觸碰到一起,就像以前一樣,可以親密地交握在一起,隨意揉捏。

可如今眾目睽睽之下,誰也沒動,也不能動。

林旗鬆開了手,毫不留戀地收了回去。

薑榆將發簪收回,重新扶住周明夜,偏過頭看他,輕聲安撫道:“夫君,沒摔著吧?我這就扶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