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伏擊(1 / 3)

入秋的夜晚大概都是這樣的吧。

騎在疾馳的紫騮馬上,辛成攏了攏被亂風吹散的衣襟,心中不禁一陣感歎。

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不見一點星光,隻有中天那一小團的明亮在努力地穿透烏雲訴說著它的存在,偶爾搖晃的樹木如同鬼魅般地在黑暗中時隱時現,驚起了不知名的鳥兒,拍打著翅膀盤旋著飛到另外一棵樹上。那難聽之極的呀叫聲如同被遺棄的嬰兒在哭訴一般,在這寂靜黑夜中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那年,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吧。馬上的人似乎對周圍的一切恍然未覺,沉浸在往事的回憶當中。

記得那年的天氣要比這時冷的多,那天的夜色卻比現在要好的很,皓月當空,群星燦爛。那時自己隨鏢隊到瓊州走鏢,順便拜訪了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兩個人聊得高興,喝醉了酒,在回住處的路上,他遇見了她。

那時,她縮在牆角,衣不蔽體,頭埋在兩膝之中,若非寒風吹來掀起她的襦裙,他也許真的發現不了那個背靠牆壁瑟瑟發抖的身體。他停下腳步,愣愣地望著那個身影,她緩緩抬頭,與他對視。

直到今天,關於那個晚上的一切,他都覺得恍如夢幻,除了那雙足以與星月爭輝的眸子——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鬼使神差般地,他走了過去,脫下身上的長袍,輕輕地披在她的身上,她一眼不眨地注視著他。良久,一陣風吹來,酒有些醒了,他歎了口氣,轉身而去。在他快走出那個巷子的時候,他聽到了後麵輕微的腳步聲,和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我……可以去你那兒睡一晚上麼?隻要……一個晚上就行!”

想到這裏,辛成不禁會心地一笑,心裏也暖和了起來。抓著韁繩的左手也沒那麼僵硬了,仿佛隻靠馬兒嘴角喘出的熱氣就足以驅散四周的寒冷似地。辛成俯下身去,撫摸著沁出汗霧的鬃毛,對著馬耳念道:“念塵啊念塵,這些天連夜趕路辛苦你了,等回到流雲城,一定讓你多歇幾天。”馬兒似乎頗通靈性,長嘶一聲,奔馳的速度又快了幾分。辛成哈哈一笑道:“你也想早點見到慧娘是不是?說起來,念塵這個名字還是她起的呢!”

說起慧娘這兩個字,辛成這些天來晝夜星馳的疲勞好似一掃而空,隻是那被歲月的風霜削出棱角的臉上,微微露出了些擔憂的神色。自從成家之後,裏裏外外大大小小的家務自己就沒關心過,難為讓慧娘她一個人操持生計,說來真是慚愧。自己在外走鏢,十天裏倒有七八天不在家,一年下來,兩人總是聚少離多,這樣的日子,真不知道她一個人是怎麼熬過來的。雖然她嘴上不說,但他知道,她心裏總還是有些埋怨的。何況這次一走就是一個多月,她如今又有了身孕,在家裏,又不知道該怎樣為他擔驚受怕呢。唉,自己真是該死,本來不用半個月就能回到家的,偏偏節外生枝,自己多管閑事,年少時也就罷了,如今自己都是快要為人父母的人了,怎麼還這樣不知輕重,惹是生非?江湖中的事,又豈是自己能管的了,管的完的?

這是最後一次了,辛成在心中暗暗發誓。

山風泠泠,野草低伏,馬蹄聲在這個山路上聽來異常地清晰。辛成忽然間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多年的行走江湖,刀口上舔日子的生活已經讓他擁有著野獸般的直覺,更不用說他辛家刀法所依賴的心法本身就對外界格外的敏感。

猛然間,辛成抽起掛在馬鞍邊的腰刀,對著身側瞬間劈出三刀,細微的金屬撞擊聲帶著星點的火花閃現在刀身左右。馬兒本在急速前行,此時悲鳴一聲,前蹄臥倒,衝勢不減,整個馬身就要翻了過來。辛成吃了一驚,知道放暗器的不止一人,馬兒也中了暗算,不及多想,匆忙間足尖輕點馬背,提氣就勢躍起。正騰至空中,一道勁風也於此時無聲無息地從背後襲來,辛成身子微側,反手揮出一掌,兩股內力交接,辛成隻覺氣血翻騰,手臂微酸,趁勢已落到地上。

辛成橫刀在前,看著眼前與自己交手之人,一襲黑衣,年約五旬,瘦骨嶙峋的,臉頰幹枯,一臉病懨懨的樣子,雙眼直視自己,卻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是喜是悲。辛成冷哼一聲,環顧四周,朗聲道:“同來的朋友,不妨一起現身吧!”四周樹影婆娑,葉聲沙沙,卻是毫無聲息,並不見動靜。老者緩緩道:“幽雲之地,當真是臥虎藏龍,今日有此會晤,倒也不虛此行。你們都出來吧,如此內家高手,不見識一下,倒真是有些可惜呢!”話音未落,兩道身影已悄然立於辛成身後幾丈處,都是一身黑衣,不過和麵前黑衣老者不同的是,兩人都麵上都蒙著一條黑巾,讓人看不清麵目。秋風颯颯,夜色沉沉,四人立於場中,四周一片肅殺之意。

辛成大笑道:“不願以真麵目示人,也難怪要背後偷襲了,辛某即便以一敵三,又有何懼?隻是辛某好奇,辛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鏢師,泛泛之輩,自問平時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更與各位素不相識,不知何時與諸位結下了冤仇,使諸位興起如此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