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一改以往的方式,高燒。應該說,不存於任何一種方式。髒器,血像,淋巴指數,內分泌,都在正常範圍內。連平衡係統,都無有疾患的症像,比如美尼爾氏症,特征是視物顛倒,而我,沒有。一切還是在原先的位置上,隻是變形。又不是那種,客觀意義上的變形,而是,帶著主觀色彩的,形還是原先的形,不過是,突然間,變得不可思議,令人擔心。我卻好像有些遺忘那情形了,隨了一日,兩日,三日過去。我都想不起來當時失措的驚恐,可是,我分明又知道,千真萬確,那發生過,並且,還在,隻是我看不見它。我在明處,它呢,在暗處,我能感覺到它的窺伺。而我,一無防範措施。這幾天,我閉門不出,大量時間用於睡眠。這帶有躲避的意思。事態似乎已經平息,可我不敢相信,平靜中似乎隱蔽著更大的危險。因為不安,我甚至是在等待它的來臨。那一日的情景,帶著一種驚悚的誘惑力,老是引我去回想。回想每個細節,由細節組織場麵,使其重現。可一切都模糊了。當我屢次三番,向各科醫生敘述我的症狀時,都遇到這困難。我無法準確地描述它,它還變得令人發笑。這使我加倍地焦慮。就這樣,我懷著焦慮的心情,等待它再次來臨。誰知道呢?也許,它真的過去了。我呆在家裏,與外界的聯係隻餘下電話這一個方式。可是,就在打電話的時候,出其不意地,那日情景再次來臨:心悸,暈眩,恐慌。因是發生在室內,這一個狹小的空間,情況變得單純,也略微容易捕捉。不像那一日在街上,外部的細節龐雜繁多,特征便被掩蓋。而這一次,症狀變得明顯,心悸,暈眩,恐慌,不知所措。這個角角落落都爛熟於心的房間叫人害怕。我放下電話,躺到床上,眼角餘光裏有窗戶上方的一角。雪亮的天空,像刀刃一樣,刺進視覺,令人恐懼。
身處失去保護的狀態,連電話,這以電波引向外界的通道都帶來了危險。外界是如此不安全,這外界指的是我自身以外的全部空間。我終日如驚弓之鳥,目及之處,都會成為誘因,誘發我心悸,暈眩,恐慌。我又一次裸在空間裏,周身都感覺到空間的威脅。聽覺變得極其敏銳,即便將電視機音量調到零,依然聽得見聲音。還有摁電話鍵的聲音,喘息聲,翻紙頁聲,都刺痛著聽覺神經,就像那一角鋼亮的天空刺傷視覺。我站在窗戶裏邊,看著窗下,人們活動的身影:騎車,走路,買菜,上學,吵架,笑。沸沸揚揚的生活,與我咫尺天涯,我走不進去,我動輒心悸,暈眩,恐慌。我看著他們,自個兒流著眼淚,不知道事情究竟出在哪個關節上,又將如何解決。在此,時間變得無比漫長,每度過一分鍾都極其不易。它就像一個無形的刑具,緩慢地從身上拖拉過去,留下每一個最細小的齒。冬季過去,春季到來,白晝日益增長,尤其是午後的時間,簡直無望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