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懿見她似乎傷心的狠了,便帶著她出府,走街串巷尋到城內最大的賣香燭紙錢的鋪子,以陳宮人進府便拿金葉子賄賂鄴人的舉動,手頭闊綽,說不定能搬空整間鋪子。
誰知她隻是買了些普通的香燭紙錢,堅持要去河堤。
吳鄴兩國隔河相望,堤上便有巡守的兵卒,岸邊還泊有船隻。
江頤默默燒了香燭紙錢,反而是謝懿引逗她說話:“陳宮人與貴國大長公主倒是主仆情深啊。”
“……小人深受長公主大恩,無以為報,隻能遙祭長公主殿下,送殿下最後一程。”
“你可有未達成的心願?”謝懿見她著實傷心,對她話中之意倒也信了七八分:“過些日子王爺便要入京,你若是有想吃的用的,不若就地采買。”
兩國隔河相望,實則同屬一地,氣候飲食風俗類同,卻被戰爭與國界硬生生隔開。吳人雖不能過河采買,但此地街市間也有對岸特產。
“多謝小哥,我並無想要采買之物。”她祭奠完畢,很快控製情緒,向謝懿道謝:“多謝小哥陪我出來,敢問小哥貴姓?”
謝懿回答的很是順溜:“免貴姓蕭名重。”
江頤經曆過吳國的政治風浪,早不是天真的小姑娘,知道沒有無緣無故的關愛,而她的處境也容不得自己一味沉溺於傷感的情緒之中,當下用一雙強抑著悲傷的眸子直視著謝懿,似乎於滾滾向前的洪流之中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動情的說:“阿重……我能叫你阿重麼?”
“……”謝懿原本想拒絕,但對上她的目光,一時竟忘了拒絕:“你想叫便叫吧。”
江頤激動的說:“阿重,你是我來到鄴國對我最好的人。我知道吳鄴兩國幾十年世代宿仇,可是兩國相爭,苦的是老百姓。我自小進宮,往後便如浮萍,再也回不到家鄉,這輩子都見不到骨血親人,從此孤苦無依,我能認你做弟弟嗎?”
謝懿:“……”
吳人這是什麼毛病?
沒說幾句話便開始攀關係。
不過想到她認蕭重做弟弟,與自己無關,他又心安理得起來,還裝模作樣推拒一番:“我許是要比你大呢,如何能認做弟弟?”
江頤見他並未把話說死,當然更要打蛇隨棍上:“認兄長也行,咱們以年月生辰來論吧,往後我要在鄴國生活,也希望能有家人。阿重可有娶妻?”
謝懿大吃一驚,暗想陳宮人不會是想以身相許吧?
難道他今日還能給蕭重定一門親事回去?
謝懿想到蕭重嘮嘮叨叨的樣子就頭疼,而這位陳宮人口齒伶俐膽子也不小,頓覺尋到了克敵法寶,笑眯眯答道:“尚未。”
陳宮人似乎有個愛尋根究底的毛病,還追問:“可有心儀的姑娘?”
“尚無。”謝懿暗笑,直等陳宮人自薦。
沒想到陳宮人似乎並無此意,竟說:“我在長公主身邊侍候,平日也有些積蓄,將來你若是有了心儀的姑娘,也能出一些聘禮。”說著敘起年齒。
謝懿報了蕭重的年齒,沒想到兩國年號不同,於是兩人站在河堤上重新算了一番,最後江頤大了半歲。
香燭紙錢都是現成的,江頤打鐵趁熱,扯著謝懿跪倒磕頭,便要結義為姐弟。
“今我陳葉(蕭重),雖然異姓,既結為姐弟,則同心協力,相互扶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厚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誓畢,謝懿代蕭重拜江頤為姐。
謝懿心中嘀咕:“老天見諒,我既不是蕭重,這個結拜自然也不作數,哄哄陳宮人罷了。”
江頤心中念叨:“這是陳葉跟蕭重的結拜儀式,與我江頤沒什麼關係,自然不必與這鄴人侍衛同生共死。”
兩人心中各懷鬼胎,嘴裏卻親姐熱弟喚個不停。
尤其江頤更似尋到了依靠,竟然還激動拭淚:“弟弟,往後我在鄴國也算是有家人了!”
謝懿代替冤大頭蕭重假意保證:“阿姐放心,有我在定無人敢欺負你!”
江頤眼淚竟似有決堤之勢:“阿重,往後阿姐便靠你了!”
長公主殿下當年初入朝堂,與那幫老狐狸周旋,有時講道理老臣子不聽,以皇權壓人不大管用的時候,示弱抹淚也不是沒用過,手段嫻熟能軟能硬,為達目的折一折腰身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當初給她難堪的那幫老家夥們,最後還不是被她花了幾年時間,不動聲色的架空手中權利,全都給清掃出朝堂,再不能對她指手劃腳。
龍困淺灘而已,算不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