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圈定(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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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咕嘟咕嘟的聲音。

聲音,格嘰格嘰的聲音。

黑紅的黏稠液體中,浸泡了柔軟有韌性的肉塊,白色的管腔和淡黃的脂肪隱約可見,稍一翻動這些滑膩膩的肉塊就有更多氣泡嘰嘰咕咕由黑紅中冒出,又一個個撲哧撲哧破裂,最終成為漂浮在黏稠液體上的一層猩紅泡沫。

甜腥味,鐵鏽味,充斥彌漫,鼻腔,口腔,悉數封死。

咕嘟咕嘟,是飲下。

格嘰格嘰,是咀嚼。

不停地,不停地……

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

不停地。

再一次,睜眼。

第一章

九月二十九,微風,清晨九點,新一天的朝陽仍無法穿透厚重混濁的空氣,所以天色依舊陰晦,任由迷迷蒙蒙的灰白統治著大地。

過了最忙碌的早高峰,老張頭按慣例坐在點心鋪前揮舞了雙刀咚咚咚剁起了肉糜。老張頭有點老頑固,在這個什麼都圖快捷省事的年代,他還是喜歡用習慣了半輩子的老方式,所以他堅持手工剁肉,也堅持自家店前不戴口罩,兒子給他買的什麼怪裏怪氣的防霾型早不知道被扔到了哪個角落。

可他不戴,總有人戴。九月底的錦市已入秋,今年秋老虎不厲害,卻常常連天大霧,這年頭霧也不叫霧了,叫什麼霾,電視上顆粒啊2.5啊如氣象預報一樣天天報,誰上街都把口鼻遮得嚴嚴實實。你看才大清早,店鋪前不錯的綠化景已給陰冷的灰白遮了大半,置身這樣霧氣中連人與人似乎也變得疏遠起來,就算有老客人老鄰居打個招呼寒暄幾句,那大半表情也連同口鼻一起給遮在各式各樣的口罩後,頓時就生硬不少,少了往常的親切勁兒。

剁肉糜不費啥腦子,與人寒暄的老習慣又被妨礙,老張頭就百無聊賴地把目光投到了店裏的客人身上。

好在霧霾啥的並不影響人們的食欲,過了早高峰,店裏仍有三三兩兩的食客落座,多年的經營讓老張頭練就了一副好記性,也練就了一副好眼力,所以掃了店裏幾眼後,他的注意力就落在了最左邊角落裏的一個小姑娘身上。

這姑娘並非熟客,但老張頭記得她,一刻鍾前她進店選了個角落坐下,沒半點猶豫就要了一屜素菜包,如今還在慢悠悠吃著,小口小口,不慌不忙,在一幫子因為趕時間而狼吞虎咽的食客中顯得有些不同。但老張頭注意她倒不是因為吃相,而是他發現自己有些估不準這姑娘的年紀,甚至估不準人家是上班族還是學生——看那嫩生的麵孔和衛衣牛仔褲的打扮,倒很有學生氣,一旁大大的雙肩包似乎也說明了這點——但似乎哪兒總有點不對勁,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在閱人無數的老張頭身上可不常見。

正在他瞎琢磨的當口,那姑娘卻倏地抬起頭來,雙方視線正好撞在一起,不知怎地老張頭就像撞了冰碴般覺得心底一涼,卻接著就見人家對這邊微微一笑,舉手一擺,道:“老板,再來一屜素菜包。”

這一笑,有淺淺酒窩現於她頰邊,那聲音更帶著一股女孩家特有的軟糯溫雅,之前冰碴般的涼意就如被融融暖風拂過,轉瞬消融。

“好嘞。”生意總是最重要的,老張頭沒再細想,應了一聲就去灶上端了一屜熱騰騰的小包子過來。

走近再看,他愈覺得這姑娘長得嫩氣,水靈乖巧的模樣加上斯文的舉止是很討長輩喜歡的類型。老張頭自然也屬於長輩一類,當下越瞧越順眼,待放下籠屜時人家還不忘對他禮貌道謝,他也就徹底忘了之前一瞬的疑惑,嗬嗬應聲道:“小姑娘瞧著麵生啊,是第一次來我這店吧?九點多了還在這兒吃東西,學校裏怎麼辦?”

不料對方卻笑眯眯伸出兩根手指,答道:“大爺,我大學畢業都兩年了。”這麼說著,她就似無意間跳過了老張頭第一個問題:“今天因為有點不太舒服,所以向公司請了假,不怕的。”

“哦哦,這樣啊。”判斷失誤,老張頭不自在地撓了撓頭發,多少有點尷尬,不過這點小尷尬很快就過去了,因為那“不舒服”三個字,他再看小姑娘頓時也覺得這臉色有些白到不健康,於是又熱情道:“身體可是本錢,別看你們年輕人底子好,不舒服也一樣要注意養生啊,光啃菜包子怎麼行?要不試試這兒的皮蛋瘦肉粥吧,每天新鮮熬的,又稠又養胃,大爺我請你嚐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