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似乎已將最重要的東西都一一搞定了,林衣輕籲了一口氣,這時口中最後一粒奶糖也已融化,於是她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清清口,然後重新坐下,掏出手機開機翻起了通訊錄。
房中沒有第二人,自然安靜得很,除了電腦機箱輕微的嗡嗡聲,就隻有女子講電話的笑語聲,林衣的聲音一如麵對老張頭那樣,帶著女孩家特有的溫雅,好似心情很是不錯。
也虧得房中沒有第二人,所以沒誰會看見,這正軟語輕笑的聲音主人,臉上卻沒有半點應該與之匹配的笑容。
事實上此刻林衣仍勾了唇角,但任誰來看都不會覺得這算是笑容,那更似無心的應付——她的目光還專心盯著電腦屏幕,她的右手還操作著鼠標不斷劃劃點點,她的注意力根本沒放多少在通話上,就好似一位早背熟了台本的演員,對方會講什麼怎麼說全了然於胸,隻要一句句對好台詞就成。
“那說好了舅舅,嗯……好……我這就打過去說,放心吧。”輕快地答完這一句,掛斷了這通電話,林衣這才離開電腦,她放鬆般動動脖頸,然後一轉身,將自己扔到了柔軟的床上。
一反剛剛分秒必爭的緊迫,她這樣在床上安安靜靜臥了好一陣子,一動也不動。
良久之後,她慢慢翻過身仰躺著,終於再一次將手機貼到了耳邊。
“喂?”電話接通,女子首次有了除微笑和專注之外的表情:“媽媽,是我啊。”
“說個事,這次十一不回來了……沒辦法,霧霾大得連航班都停了,火車又太浪費時間不劃算……嗯,對了,舅說不如讓你去他那兒玩,我同意了,你們有兩年沒見了吧,舅那兒熱鬧,好過你一個人在家冷清……你就別推了,我都和舅說好了,票也給你網上買了,拿身份證去領就好,去吧,不去浪費票……別帶太多行李,我網上定了不少東西送去,快遞到了簽個字就行,當是我給舅舅一家的禮物……嗯,知道,好……到了告訴我一聲哦……”
通話的最後,女子抬手遮眼,唇角微抿似哭還笑:“再見,媽媽。”
再見媽媽,我們一定會再見的,一定的。
掛斷電話,林衣的表情又慢慢沉澱了下去,她閉目半晌不動,屋中再沒有任何響動,連電腦都進入了休眠模式不複嗡嗡之聲,一片靜謐中唯有女子的呼吸聲在輕輕起伏。林衣的呼吸很微弱,剛剛普通的一則家常電話竟似有殺傷力般,令她此刻麵色又蒼白了些,以至整個人陷在雪白床鋪中看起來如生了病似的,虛弱的模樣甚至有幾分可憐。
這份可憐感持續到那雙眼再度睜開,然後,所謂虛弱頓如幻象般蕩然無存。
穩穩翻身而起的林衣不緊不慢理了理衣服,仿佛剛才是再單純不過的閉目養神,此刻那雙眼中不見半分疲憊,隻有濃濃思量……帶著這若有所思之色,她慢悠悠踱步到桌邊,漫不經心地順手拿起桌麵上的馬克筆,隨後筆帽一拔就毫無顧忌的在牆麵上寫寫畫畫了起來。
牆壁雪白,而曾有潔癖的林衣現在對這種行為卻毫無心理障礙,光潔的牆麵有如上好的書寫板,馬克筆在其上迅速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痕跡——有些是線條,有些是符號,有些是姓名,也有些是沒頭沒尾的單字——一切交織著,好似抽象塗鴉般,看著雜亂無章,仿佛毫無意義。
但林衣卻對著這牆上的塗鴉認真思考了良久,期間時不時添添改改,又將一些單字或姓名打叉劃去,若是留心就會發現,被劃去的行列裏赫然就有老張頭三個字。
到最後,她似乎終於下定決意,在塗鴉的一角,重重地畫上了唯一一個圈。
被圈定的,也是一個姓名。
“葉宜淺?聽著倒很文靜,卻不知道真人如何……”林衣自語著,她曲指敲了敲牆麵,再習慣性地收指抵唇,忽爾一笑,仿佛這人就在眼前:“那就請多關照了葉宜淺,我新的……希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