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九葉草(二)(1 / 2)

一個客棧要想經營下去總會需要一些老主顧的照顧和捧場,就像任何一家好的酒館都有一大批回頭客。

九是我這個店鋪比較特別的老主顧之一。我並不知道他的名字,這樣的稱呼,隻因為他總在每年的九月初九,出現在客棧內堂第九個窗前的九龍桌前,無劍,袖手坐著,胸前佩一掛明亮的九眼天珠。那本是佛家入定的靈物,他的扮相一看就知不是佛門中人,卻那樣張揚地將它佩戴在胸前。

第一次見他時,那支九眼天珠曾讓我愈發的覺得他有眼無珠。

我之所以這樣說,是有足夠的原因和理由的。因為那天他剛坐下,我還沒來的及差小二上前問他打火還是住店,就有二九一十八個虎背熊腰的禿驢殺氣騰騰地衝進來,圍定九坐的那張桌。

為首的手執一把九環錫杖“叮”地一聲點地,我便感到整個店鋪都隨之一震。

蟊賊!你傷我少林執事弟子,逼死掌門智空方丈,奪我鎮寺之寶。這筆血債,我達摩堂十八羅漢定今天要著你清算!執杖僧人厲喝一聲,店內便再無其他客人。

嗬,智空技不如人,將九眼天珠輸於我手,愧對先人飲恨自殺。這比武本就是願賭服輸的事情,與我何幹?爾等卻這般不講道理,通通歸咎於我。他氣定神閑,毫無懼色。罷,若定要清算,那就連上次你們這些禿驢出爾反爾、出言不遜的帳一並清了吧。

他別過看著窗外的臉,慢慢站起身,並起食、中兩指,倏地當空一揮,十八個禿驢旋即飛出店外,撞壞了店內的一些桌椅和幾扇窗戶。

他轉向櫃台這邊看定我,臉上有幹淨的笑。

他說:一壺好酒,再來一碗熱粥,配上幾斤的牛肉,我說掌櫃的三兩銀夠不夠。漫天煙雨落寞,江南的客棧人多,牧草有沒有,我馬兒有些瘦。

怕是不夠。我劈劈啪啪打著算盤,故作驚慌道:店麵修繕的費用,驚走我那些客官的賠償,一共九百兩。

九百兩?你搶啊?!他仍笑著,扔給我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酒要好,粥要溫,肉要嫩,麻煩快點。馬在後麵的廄裏,是一匹三歲大的烏騅,要上好的草料。

慢用。我將酒菜端到他桌前。閣下何以贏得少林神僧智空禪師?

因為他笨嘛。他呷一口酒,漫不經心地回答。

哦?何以見得?

因為他叫智空啊。

我無語。

閣下又為何挑戰智空?所為何物?可是天珠?

非,為求一敗。

敢問閣下大名。

曾經有劍,因而有名。現已無劍,亦無名。

閣下應叫獨孤求敗。

他抬頭看定我,眼睛漆黑深邃如夜空下的海洋。

此話怎講?他問。

求敗者,定孑然一身,也定孤獨一世。

他笑。掌櫃的可賞臉與我對飲幾杯?

謝。我在他對麵坐定。閣下剛才招式何名?

掌櫃可是江湖中人?

不,隻是好奇。想藉先生之口多了解一些江湖人事。

他沉思片刻,淡淡答道:獨孤九劍。

既是劍法為何不見先生亮劍?

我即是劍,劍即是我,一直都在你眼前,又何需亮劍?

我笑,然後勸酒。

那年的九月初九,我們第一次見麵。九穿一身素白長衫,兩縷長髯,劍眉星目,玉樹臨風,無劍,袖手坐著,胸前佩一支九眼天珠,臉上有幹淨的笑,眼神中有湯藥般清苦的味道。

九每年的九月初九都會來,坐客棧內堂第九個窗前的九龍桌,要壺燒刀子,一碗熱粥,幾斤牛肉,付三兩銀。我問他:這裏有花雕、女兒紅甚至更好的酒,為什麼你卻唯獨隻喝燒刀。

他說這酒讓他想起敗的感覺,辛辣而鋒利的液體劃過咽喉,也便有一絲不幹和惶恐劃過心頭,醉時有種血液噴濺的錯覺,這是他多年來一直可望而不可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