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我親手將我恩師的劍和遺骸葬在華山之陰,曆代劍聖長眠的劍塚內,也親手埋葬了我的愛情。
十一年後,我不再拿劍,開了這家名叫流雲蕪草的客棧。
一個女人曾問我為什麼會把這個店鋪取名為“流雲蕪草”。
我說因為我喜歡。
他媚笑,嬌嗔地罵我敷衍。
這不能算是敷衍。我隻是告訴了她最直接和充分的理由。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流雲蕪草,其實隻是我當年記憶中的一個碎片,因怕被劃傷,所以不願拾起,卻從未遺忘。
記得出山前的那年,師父總讓我與他在後山那片廣闊的草地上對劍,不停的破招、拆招、格擋、反擊,直到雙方都筋疲力盡,躺在地上再爬不起來。
那年的草長得很茂盛,草地軟的像地毯,躺上去很舒服。
在一場生死攸關的比武中,如果你贏不了別人,那麼就必須勝過自己。師父說。
如何勝過自己?
扔掉手中的劍,用最快的身法逃離。
那豈不會有辱師門,落為旁人笑柄?我詫異。
膚淺。他朗聲大笑。本來是珍惜生命覺悟,最自然的常理,但在江湖所謂的名門正派眼裏,卻被扭曲為退縮的懦弱。江湖中的得失榮辱、愛恨情仇,不過是一笑煙雲,死了,就什麼都沒有。江湖中的俗事浮名,看扁了一文不值,看透了萬事無事。為師不想你為這些所累。
明白。我回答得似懂非懂。
師父說:你看這地上的草,它們到冬天就會全部枯死,明年春天這裏又會綠草如茵,但你要知道,那已經不是今年曾被你壓在身下的草了。江湖,太多的人事飄零、陰謀恩怨,紛紛擾擾,若能隱退江湖開家客棧,與幾個老友把酒言歡,也不枉此生。
我枕著手,靜靜地看著天空,那些話連同那天的流雲,地上的青草一同印入了我的記憶中。
真奇怪為什麼我還記得我出山時第一戰的情形,而且如此清晰,這麼多年了,我本該忘記的。
那次的對手,是崆峒派的大弟子呂作晴。
那邊說想通過比武,化解兩派的宿怨。
師父讓我去。
比武時,他為我擋下了我最愛的女人從背後射向我的致命一鏢。
我抱起師父慢慢變冷的身體,問她:為什麼?我那麼愛你。
她說:我沒有選擇,我家人的命都在他們手上。
他們?
崆……她沒說完,我看到一把劍從她胸前透了出來。
她苦笑,血從口中流出:尉遲,不是相愛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這就是江湖……
大膽刺客,膽敢在我派大殿前撒野,還傷我貴客!給我拿下!
掌門一聲號令,在場的崆峒弟子全都衝了上去。
我奇怪為什麼拿下一個女刺客竟然需要動用這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