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一樣的葡萄46(1 / 1)

傻子一樣的葡萄 第四十六章 傷痕

十五年前的一個故事,一直在我腦海縈繞,令我難以忘懷。

莽莽群山,逶迤連綿。連翻幾座山,幾位學友都覺得有些疲憊,便不約而同地坐在青石板上歇息。

“看,那裏有一縷炊煙。”

大家俯視大個子班長手指的那座山坳,果然有嫋嫋煙霧,且有一條明晰的小路由山底通往山坳。

我們興致勃勃下到山底,可個個都愣了神,那哪是什麼路,原來是山崖多年被雨水衝刷,逐漸形成的一道白痕,陡峭得近似垂直,白痕兩旁雜荊藤蔓叢生。

荒山野嶺,何來炊煙?大家都想弄個明白,便相互爭著要順白痕爬上去。

“你們都別爭了,我來當這個先遣兵。”

大個子班長斬釘截鐵地一揮手,示意大家止言,將膠鞋、背包繩、鐮刀插在腰後,手緊摳石縫,腳緊貼石麵,顫顫巍巍地攀了上去。

大家抓著他扔下來的背包繩,一個個氣喘籲籲地爬了上去。

“快跑,日本鬼子來啦!”我們立足未穩,猛聽到一個老年漢子粗獷的喊聲。

嗵嗵嗵,隻聞響動,不見人影。

“老鄉!我們是武警院校的進修生。”

“老鄉……”

任憑我們呼喚,一直未有回音。

我們躡手躡腳走進其中一間茅草屋。屋內有很濃的潮黴味,牆角支著木杈和隻剩半截子的鍬鋤之類的生產工具,灶台上有十幾個雞蛋大小的土豆,對麵土坯牆上如進門一樣,也開著一個柵欄門,俯身出去見有羊腸小道向山上延續。

大家有些納悶兒,便讓家在本地熟悉當地方言的學友朱炳慧用電喇叭喊話:“老鄉們,下來吧!”

“狗日的小日本,你們殺害了我們的兒孫,難道還不放過我們幾個老人嗎?”

“老人家,別誤會,我們是自己人,絕對沒有傷害你們的意思。”

大家思忖,一定要把他們從痛苦的深淵中解救出來,於是,繼續迂回上行。

“我們不會相信你們的,快滾下去!”

老人們的心裏清楚,那帽子就是當年日本人戴的帽子,不同的隻是手中沒拿三八大蓋和太陽旗罷了。

老人們記憶猶新,當年日本人瘋狂掃蕩,全村人除了上山打柴的,幾乎無一幸免。老漢永遠忘不掉那悲慘的一幕,鄉親們的鮮血染紅了村頭整個麥場,可憐他那年幼的小孫子,連屍首都沒尋著。

房屋燒了,親人沒了,日本人不斷地燒殺搶掠,老人走投無路,隻好和村裏幾個幸存者逃進了山裏。

山裏生活異常難熬。

他們也曾力圖另尋生路,可出山正遇日本人清剿,險些又丟了性命。從此,他們再也沒有離開大山。

老人越想越憎恨,一方麵吩咐大家操持“家夥”,一方麵大聲嗬斥:

“小日本,你們再不滾,我們就不客氣了!”

嗖——嗖——嗖——,幾支箭從我們身旁飛過,接著,呼隆隆幾個大石頭也滾了下來,隻聽到“哎喲”一聲,朱炳慧躲閃不及,應聲倒地,雙手抱著左腳,腳趾血淋淋的。此時,老天也來作梗,忽然下起了小雨,前進受阻,我們隻好背著朱炳彗退到小屋。由於疼痛難忍,朱炳慧不時地呻吟,警服全被汗水浸透。我忙幫其脫掉上衣,奇怪,他背上怎麼烙了個“田”字?

為轉移他的注意力,減輕他的痛感,我大聲問道:“炳慧,你背上怎麼有個田字?”

“提起它我就傷心,那是我剛滿月時我爺爺烙的,意思是讓我長大後,一定要從日本人手裏奪回我們的田地。”

稍候,他又說,“山上的幾個老人痛恨日本鬼子,難道我不恨嗎?

我的父親被日本鬼子抓去做苦役,死在東北,我的母親被日本鬼子用槍刺挑死,當時我母親還不滿十八歲呀,懷裏正抱著我。”他似乎說不下去了。

“我差一點也斷送在日本鬼子手裏,瞧我背上的傷痕。如果不是一個翻譯同情我,我早就不在人世了。”炳慧的左腳有明顯的刀刺疤痕。

山上的老漢見我們退下,想探個究竟,悄悄地屋隨下山,在屋外聽到我們的對話,潮水般的情感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衝進屋來,悲慟地說:“我的孫子呀,我的孫子呀!你說的我全聽到了。”

老漢雙手戰栗,時而撫摸炳慧的背,時而又撫摸炳慧受傷的腳,老淚縱橫。

我們心裏也沉甸甸的,覺得一陣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