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宮門,天色已晚。春日的風吹在麵上,江南早已春暖花開,一派鶯歌燕舞。

孟元敬徑直回到尚書府,孟母一見他,立刻喜滋滋地道:“元敬,今日,我親自見過王大人的千金了,那模樣人品真是……”

孟元敬也無暇細聽,隻道:“娘,我有點事情,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可以了。”

孟母見兒子匆忙的樣子,知道他公事繁忙,便道:“好,我做主就我做主了。婚姻大事,原本也該父母做主的。”

孟元敬在書房裏坐了一會兒,忽報汪均來訪。

他有點意外,立刻將汪均請進了書房。

兩人坐下,寒暄了幾句。汪均道:“元敬,我們是老朋友了,也不轉彎抹角,有一件事情,我很久就想問你了,卻一直藏在心裏不好開口……”

“什麼事情?”

“君玉到底是男是女?”

孟元敬沒有開口,他雖然早已確知君玉的身份,但是,君玉自己從來沒有親口承認過自己的身份,在她本人沒有親自承認之前,他怎能對外人代她承認?

他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道:“莫非汪兄也有所懷疑?”

汪均道:“實不相瞞,我生平最佩服的人就是君玉。我從未懷疑過他。但是,皇上對君玉的猜疑越來越深……”

孟元敬點點頭,現在皇帝要半路處決拓桑,自然是基於政治上的考慮,但是,如果君玉得到消息,絕不會袖手旁觀。她一旦出麵,皇帝就會清楚事情的真相,到那個時候,拓桑自然死不足惜,隻怕君玉也有極大的危險。

“君玉究竟在何處?”

孟元敬苦笑道:“我也很久沒有她的音訊了。”

他暗思,君玉既沒回鳳凰寨,又沒出現在聖宮,到底會到哪裏去呢?押解拓桑進京的事情,是第一等的機密大事,隻怕她一時半刻也難以得到消息。現在,他唯有祈禱她最好永遠也不知道此事,永遠也別跌入那樣的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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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渝一路策馬狂奔,跑出百餘裏,才停下馬來。沿途有張瑤星留下的特殊記號,可是,記號到此卻一下中斷,看來,明顯是中途發生變故,一行人並未到達渝州府。

前麵是一條分叉路口,他細細查看了周圍淩亂的印跡和一些血痕,立刻調轉馬頭,往另一個方向追去。

又追出百餘裏,沿途果然又有了張瑤星留下的標記,此時,已是傍晚十分,他沿著標記來到郊外一間荒廢已久的破廟。

剛一來到廟門,他已覺出一種戒備氣氛,輕扣了三下,這是千機門慣用的一種特殊聯絡手法,他也是這次帶領千機門到聖宮抓拓桑才學會的。立刻,張瑤星開了廟門,低聲道:“朱大人,我們已經被盯上了……”

張瑤星一臂受了刀傷,而千機門隨行的十幾人已經折損過半,隻剩下五人。那名貼身僧人也不在了。

“是何方勢力?”

“看樣子,聖宮想強行劫回‘博克多’……”

夏奧拖了鐵棒,大步走了過來:“你這廝鳥又胡說,那撥賊子根本不是聖宮之人,正是你等合謀了千方百計害我博克多,又還裝模作樣一番……”

他身材十分高大,袍子上大幅血跡,這破廟又陰森森的,幾乎要頂到房頂,憤怒之下,拖了鐵棒立刻就要向張瑤星揮去,震得屋頂上的灰塵直往下掉。

旁邊亂草堆裏坐著,一直閉眼不語的拓桑低聲道:“住手!”

夏奧狠狠瞪了張瑤星和朱渝二人,拖了鐵棒退了回去。

朱渝揮揮手:“兩人出去找點吃的東西,小心行動,其他人退到外麵戒備。”

夏奧看了看拓桑,拓桑點了點頭,他也隨眾人一起走了出去。

拓桑依舊坐在原地,閉目念經,一動也不動。

朱渝盯著他半晌,笑道:“拓桑,你果不愧是博克多,心愛的女人死去也可以眉頭不皺一下。”

拓桑緩緩睜開眼來,雙目精光四射:“憑你就能害得了她?”

“你也太小看朱某了。”

“我不會小看你,而是相信君玉。你雖然手段歹毒,可是本領不如她,她也絕不會為你花言巧語所惑!”

朱渝大笑起來:“朱某恨的人怎會容她活在這世界上?現在,君玉已死,你的死活已與我無幹……”

拓桑帶著手鐐的雙手緩緩抬了起來。他知道朱渝是滿腹怨恨地趕去蜀中的,也見識過朱渝處死央金的手段,口裏說不相信,可是朱渝的笑聲卻如尖刺刺進心裏,光是聽了“君玉已死”這幾個字,已令他幾欲發狂。

朱渝第一次見到拓桑幾乎發狂的樣子,益發得意地狂笑起來,他的內傷尚未痊愈,又狂奔了大半日,這一笑之下,氣血上湧,不由噴出一口血來。

拓桑看他麵色慘白,受傷不輕的樣子,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搏鬥,心裏不由得更是惶恐,忽見到他眼中笑容全去後,那種全然無偽的深刻的悲傷之意。

拓桑修煉定心術已經大有成就,立刻分辨出,一個剛剛做了極大惡事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種眼神,他歎息一聲,又坐了回去,閉上了眼睛。

朱渝大怒:“拓桑,你這是什麼意思?”

拓桑依舊閉眼不語。

“君玉真是瞎了眼才會喜歡你這個連她的生死都毫不關心的禿驢!”

拓桑絲毫也不理會他的咆哮,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隻是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一個肯在雪崩的時刻隨她跳下去的人,怎會下得了手去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