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早晨剛下過雪,雪後大風。頂著大風從牛肉麵館出來,熱乎的身體瞬間被寒風吞沒,拉緊領口,疾步行走在熟悉的街道,前方拐過彎再穿過一條長街就到單位了。
今天的長街上有兩個人,就兩個人。遠遠就看見長街的另一頭飄過來一個人,搖曳在呼嘯的冷風裏,像一抹浪尖上的小船,一朵夜風中的燭火,晃晃悠悠地,點綴在初冬大漠的街巷裏。
她沿著道牙以奇怪的軌跡緩緩行來。迎麵是一位老年女人,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足足六七十年的風霜,她走到我跟前停下,很不好意思地衝我笑了笑。遲疑地問我:年輕人,你知道國稅局在哪嗎?
灰舊的頭巾分分鍾都要被回旋的寒風從她身體上撕扯下來,她拾起幹枯的手指連連在頭巾上撥弄著,迷茫和希望同時在她的左眼和右眼中閃爍著,她看起來很緊張,問路這十幾個字讓她臉上的每一條裂紋裏都填滿了難為情。
“奶奶,今天國稅局不上班的,你是有什麼事嗎”,我一時無法將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同國稅局合理地聯係在一起。
“我取包裹,我兒子給我寄了包裹的”
“奶奶,國稅局不是取包裹的地方呀,是哪家快遞給你打的電話呀”
她說了一家快遞的名字,“我老伴接的電話,電話裏說取件地址就是在國稅局樓下”
她說的那家快遞在這座城市的東頭,而國稅局在這座城市的西頭。“奶奶,你手機給我看一下,我撥過去問一下”
“我不會用手機,我走的時候老伴給我抄了一個號碼”,說著她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團捏的皺巴巴的紙團。我輕輕撥開紙團,上麵鉛筆頭顫顫巍巍地記錄著一串陌生的數字。那些數字以奇怪的方式吃力地排列在一起,好像花了十年時間才拚到一起。
老人告訴我,她兒子在南方打工,每年冬天的時候會寄過來一兩床被子和一些衣物供她二老過冬。說起她兒子的時候,老人幹涸的皺紋裏又流淌出新春的清泉。老人說,她天還沒亮就從家裏出發,一路從東巴兔鄉走到縣城。
電話通了。號碼歸屬地來自一個遙遠的省份。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人,操著陌生的口音,說了一套陌生的取件流程。我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奶奶,這些人不是快遞公司的,他們打錯了”
“。。。哦”
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了,我沒辦法再清晰地回想起她當時的表情,我隻記得最後又多嘴問了她兒子多久回家一次。她說有十幾年沒見了。
還記得她最後歸去的身影,搖曳在呼嘯的冷風裏,像一抹浪尖上的小船,一朵夜風中的燭火,晃晃悠悠地,點綴在初冬大漠的街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