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高氣傲的溫氏自然是不服的。
現在沈氏死了,把後位挪了出來,天子又偏袒自家兒子,日後總有機會上位。
溫氏跪在靈堂裏,一副嬌弱淒切的哀婉,我見猶憐。
蕭珂怕她受不住,欲言又止道:“阿娘若是乏了便去歇會兒,這裏有我和二郎守著。”
溫氏拭了拭眼角,偷偷瞥了一眼跪在前麵的蕭衍,說道:“明日姐姐就要上山了,我對不住她,能多陪一陣兒就多陪陪吧。”
蕭珂不再多言。
旁邊的蕭衍直挺挺地跪著,不言不語,臉上也沒什麼表情,跟木頭似的,不知在想什麼。
稍後天子過來上了一炷香,見溫氏臉色疲憊,便讓她回去歇著。
溫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蕭衍,謹小慎微的模樣激起了蕭乾安的保護欲,朝她說道:“宜蘭先回去歇著,晚上還要熬夜,萬不可把身子弄壞了。”
溫氏欲言又止。
蕭乾安吩咐道:“大郎送你娘回去歇著。”
蕭珂起身把溫氏攙扶走了。
蕭衍用餘光瞥了他們一眼,瞧那一家三口,夫妻恩愛父慈子孝,這樣的一家子就該整整齊齊的。
下鍋。
蕭乾安的手忽然落到他的肩膀上,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阿娘明日就要上山了,許多事情,該放下就放下吧。”
蕭衍緩緩仰頭看他,看這個一身威儀的男人,一字一句問:“兒還未及冠阿娘便沒了,以後父親會像她那樣愛護兒嗎?”
蕭乾安的視線落到他的臉上,那張臉昳麗溫雅,氣質孤高清冷,像一匹形單影隻的幼狼。
他很好的繼承了沈氏的樣貌,眉眼裏透著幾分內斂的清俊婉約,跟老大蕭珂比起來毫無王者威嚴霸氣。
到底是商賈出身。
看著那張流淌著沈家人血脈的臉,蕭乾安的瞳孔收縮,仿佛看到了沈焯帶給他的烙印。
他的嶽丈,那個馬販子,既是他的造就者,亦是他痛恨的操控者。
兩種複雜的情緒同時彙聚到了這個嫡子身上,滋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懼怕與厭惡,因為每每看到他,就不禁想起他的外祖沈焯,那個野心勃勃,算計且貪婪的賤商。
是的,賤商。
在他的眼裏,沈家人都是卑賤的,連帶這個嫡子也是那般上不了台麵。
辛辛苦苦熬了二十多年,總算擺脫了沈焯的操縱,蕭乾安一點都不想再去回顧以前在樊城的窩囊日子。
他隻想擺脫沈家人,就好似他們是烙在他身上的恥辱那般,唯有徹底擺脫,才能讓他堂堂正正站立起來,成為真正的帝王。
父子看著對方,也不知過了多久,蕭乾安才虛偽道:“虎毒不食子,你是我的兒,再有不是之處,終是為父心頭的一塊肉。”
這話似把蕭衍哄高興了,他緩緩笑了起來,眼裏露出的純粹令蕭乾安不敢看,“父親說的話,兒都信。”
蕭乾安俯視他,他今年才十八,還未及冠。
這是他的嫡子,未來會繼承皇位的兒子,隻是他並不想把帝王寶座讓給沈家人。
不配。
溫暖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蕭衍的臉龐,蕭乾安什麼都沒說便離開了靈堂。
蕭衍跪在原地看他走遠的背影,已經明白,自己是無法活到行冠禮的,也就是二十歲的成年儀式。
他的老父親既然能容忍妾室斬殺嫡子,那再殺一次又何妨?
想到這裏,蕭衍的視線默默地落到棺槨下的油燈上,開始用衣袖擦拭方才被蕭乾安拍過的臉。
一遍又一遍。
直到臉頰被衣袖擦得發紅發腫,破皮出現血絲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