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日頭低掛在遠方蒼山的一角。暗紅的光線透過天空片片陰雲,照在向陽山坡層疊的山石上,反射出一片斑駁的光芒。凜冽的朔風迅捷掠過大地,卷起零落的枯枝殘葉,呼嘯著衝向遠方。初冬的大地已是萬物俱寂一片蕭瑟。
此刻時近黃昏,本應寂靜的荒山中,卻正有一隊人馬沿著出山的穀道緩緩行來。得得地馬蹄聲和吱吱的車輪聲打破了山中的寧靜。
一行人中,當先是三個身穿皮甲、外罩錦袍、騎著健馬的壯年漢子。三人身後俱背著箭壺,馬鞍上皆斜掛著長弓。
中間之人四十多歲的年紀,麵白無須、鼻直口方,兩道濃眉斜飛入鬢、一雙星目隱隱透出一股威煞之氣。手中倒提著一支丈二長戟,戟刃戟身通體烏黑、與尋常之物大是不同。左右二人,看麵容俱是三十四五歲上下,左首一人身長七尺、身材精瘦,手中持一杆镔鐵長槍。右首之人卻比左首之人高出二尺,右手提著一杆九尺長刀,頜下一副虯髯,再配上麵上一雙豹眼、憑空透出一股剛勇之氣。
“大將軍,出了前麵山口就是青冀交界的地麵了。不過天色近晚,也不知前麵是否有村鎮之所。咱今晚怕是又要在外麵過夜了。”那位身材精瘦的漢子緩緩向中年男子稟道。
“蒙奇、我不是吩咐過你,不要再叫我什麼大將軍了嗎?”許征聞言,輕輕歎了口氣嗔道。
“是、大將軍,我一時忘了。”身材精瘦被喚做蒙奇的漢子,卻渾似不以那中年漢子的責怪為意,隨口應了一句。
許征見此,隻得無奈的搖搖頭,心道:“看來要蒙奇改變對自己的稱呼,絕非一時可行了。不過想想也是,自蒙奇十八歲起追隨自己、便一直這麼稱呼,要想叫他忽然改變過來,也確實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想及此,許征不由又是一陣無奈苦笑。
“大哥、依俺老張看,不為那鳥朝廷賣命到省事、省得受那昏庸皇帝老兒和那幫鬮人的惡氣。等哥回鄉祭完祖先,我就和蒙矮子陪大哥到塞上牧馬放牛、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豈不更逍遙自在。”那虯髯漢子眼見許征一臉苦笑之狀,忍不住大聲插話勸慰道。
“張勇、休要胡言。”蒙奇聞言一驚,忙大聲向那叫張勇的壯漢喝止道。
許征揮揮手,製止了還要出聲的蒙奇,仰天長笑一聲,一掃臉上的鬱色,笑向二人道:“張勇所言雖粗,卻正合我胸中所想,何況現在又不在朝堂之上,吾等還怕被那些奸鬮陷上一條大不敬的罪名嗎?現吾已是一白身之人,二十餘年的征戰,也倦矣,我看就如張勇所言,待回鄉祭祖畢,就攜妻及子放牧塞上,豈不快活?哈、哈、哈、哈、張勇、去前麵探探路,看看何處適宜紮營,去吧!”那許征言畢,又是一陣仰天大笑.
“得令,某家去也。”張勇聞聽許征放開心情之語,心下不由大喜、咧嘴一笑,如雷般應了一聲,一催跨下馬向前飛馳而去。
聞聽車外乃父爽朗的笑聲,許平掀起車窗上的棉布軟簾,探出小腦袋。看著猶長笑不止的父親、撅起他粉紅的小嘴,笑嘻嘻地問向乃父道:“爹爹、為何如此喜悅,說給平兒聽聽好嗎?”。
許征聞言,輕輕一提馬韁,催動坐騎來到車邊,俯下身子、看著愛子滿麵甜笑的小臉、心中不由湧出陣陣暖意。
“平兒、以後爹會一直陪著你和你娘,等咱們到了塞上,爹教你騎馬射箭、你說好不好?”
“太好了,平兒太高興了,娘也再不會為了思念爹爹偷偷流眼淚了.娘你說是不是呀?”許平高興之餘,轉頭衝車內一臉興奮的叫道。
隨著許平嬌嫩的童音,一隻纖白的素手緩緩掀開半開的車簾,露出一張風姿猶存的俏麵。
許征望向那一雙飽含笑意的雙眸、隻覺心內一陣愧疚,不覺伸手握住了那隻素手、妻子新婚時柔軟細嫩的纖手,此時已有些粗糙。那光潔的額頭上,也被歲月帶上了幾縷細細的皺紋。
“這些年苦了你了,素娥,我......”許征那充滿歉意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另一隻纖手掩住了口。二人四目膠著,競自無語.
“娘、你說,你高興不高興嗎?”許平一邊輕搖著乃母的手臂,一邊嬌聲追問著。全然不覺他一番話,驚醒了猶沉醉在對方眼中柔情的父母。
素娥緩緩收回飽含深情的目光,看了看懷中愛兒,道:“娘高興、平兒。”
“那娘為什麼還哭呀?”許平瞅了瞅眼圈還微微泛紅,眼眶中猶含著淚水的乃母,不解問道。
“傻孩子、那是娘高興啊!”素娥輕輕拍了拍乃兒的頭微笑道。
“知道了,娘。”許平扭過頭,暗中吐了吐舌頭。心道“真搞不懂娘是怎麼回事,高興也哭,不高興也哭。”不過隨又想到,以後終可以一直跟爹娘在一起了,許平又不禁偷偷笑出聲來。
素娥、許征看著乃子歡喜的樣子,又不由相視一笑。
“父親,平兒現在就想跟父親學騎馬行嗎?”
“行啊!平兒。”看乃子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許征不由展顏一笑郎聲道。言罷一伸手,便擎住了許平探出車窗的衣領,將他由車內一把拎出,就手放在鞍前。也不管許平發出的驚叫聲,一催胯下追風,就急向前奔去。
“夫君,讓平兒穿上錦袍,外麵天涼!”素娥見狀一手抓起許平的棉布外袍,一麵探首向已疾馳而去的乃夫嬌喚道。
“我許家男兒生死尚且不懼,豈懼區區寒風哉!蒙奇,照顧好夫人,我去看看張勇。”
素娥望著遠去的追風,又低頭看看手中的衣袍,再聽到乃夫隨風傳來的話聲,嘴角不禁漾出一絲甜蜜的笑意,無奈搖搖頭,隨手放下了車簾。。
“眾軍士保護好夫人,車輛跟上,隨我來,趕上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