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他在望遠鏡裏看到張清兆的母親和老婆都出了門,就猜到張清兆可能要動手了。
他掌握著張清兆的脈搏,掌握著這個恐怖故事的節奏。
果然,過了一會兒,他看到張清兆一個人抱著小孩下了樓,鬼鬼祟祟上了車,然後開走了……
卞快步下樓,鑽進他的奧拓車,追了上去。
張清兆把小孩丟在第二醫院那個病房裏,剛剛離開,卞就從廁所裏閃出來,他快步走進那個病房,把小孩抱了出來。
他回到家之後,把小孩放在床上,觀察了他半天。
當時,他的心裏有些不好受——這個無辜的嬰兒太嬌弱了,大人打個噴嚏都會嚇著他,可是,他麵對的卻是成人的陰謀……
不過,他馬上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想到了那個還沒出世就被軋碎的親生骨肉……內心深處那剛剛變軟的東西又一點點變硬了。
他站在窗前,繼續觀察。
張清兆的老婆和母親回來了。幾分鍾之後,三個人先後跑下樓,分成兩個方向,急匆匆地走開了。
他抱起小孩,離開家,飛快地爬上了張清兆家那幢樓。
本來,他想把小孩放在門口,沒想到,那扇門竟然沒有鎖!於是,他幹脆把小孩放進了臥室……
郭首義對張清兆說——冷學文滿月那天也中了風,並不是卞授意的,那屬於他個人的即興創造。
之後,他馬上給卞打電話來報功。
卞這才知道,那個嬰兒有中風病。
七月二十三日,卞在望遠鏡裏看到,張清兆抱著那個小孩和他母親一起下了樓。他的神態很不安,他母親的表情很悲傷。他們匆匆鑽進車裏,冒雨開走了。
當時,他還以為那個嬰兒又中風了。
他沒想到,張清兆這麼快就對那個嬰兒下了手。
實際上,他還有幾十個恐怖計劃沒有用上。
他離開望遠鏡,快步下樓,開車遠遠地跟在張清兆的夏利車後麵。他發現張清兆沒有去醫院,而是朝他的老家巴望村開去了,這時候,卞開始懷疑那個孩子已經被害死了。
進了屯子,夏利車開進了最西頭的那戶人家。
卞沒有停,他一直開到屯子最東頭,把車停在供銷社門口,鎖好車門,朝屯子西頭走去。
他在張清兆父母家的門前埋伏了幾個鍾頭。天黑之後,他終於看到張清兆抱著那個小孩和他的父母一起走出來。
他在夜幕中跟蹤著他們,一直走進那片樹林。他遠遠地藏在一棵樹的後麵,親眼目睹了他們埋屍的整個過程。
這時候他才確定那個嬰兒已經死了。
也就是說,他的複仇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半,可是,不知為什麼,他沒有絲毫激動的感覺,而是突然慌張起來。
埋著埋著,張清兆停下了,說:“媽,你聽沒聽見有人在笑?”
這句話把卞都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沒笑。
他也沒聽見有人笑。
他四下看了看,曠野裏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視野裏隻有那束手電筒的光,還有三個晃動的人影。
他想,也許是這個殺人犯太緊張了,耳朵出現了錯覺。
埋完了死嬰之後,張清兆一家三口走了,手電筒的光越來越遠……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隻剩下了兩個人,一個在地上,是活的;一個在地下,是死的。
卞從樹後閃出來,摸黑來到那個墳包前,像老鼠一樣用雙手扒土。當他的手碰到那個死嬰軟軟的身子時,幹嘔了一下。
終於,他把那個死嬰扒了出來,夾在腋下,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屯子,把他放進車裏,然後朝濱市開。
那時候,張清兆在巴望村還沒走。
一路上,卞感到萬分恐懼,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
車裏很暗,隻是借了一點點前麵車燈的光。
他一下瞪大了眼睛——死嬰的臉本來朝上,現在卻轉了過來!那雙眼睛半睜著,好像在看著他。
想了一會兒,他認為這個死嬰的身子之所以轉動,是因為車顛簸的緣故。
他停了車,把死嬰重新擺正,讓他臉朝上躺著,然後繼續開車。
又走了一段路,他再次回頭看了看——那個死嬰又轉過來了!
他的身子一下就冷了。
他是在張清兆背後搞鬼的人,現在,他覺得自己的背後也有鬼了,要不然,為什麼這個死嬰一次次轉向他?
是顛的?
他為什麼不朝另一邊轉呢?
他再次下車,把這個死嬰擺正,然後加快車速繼續走。
他有點不敢回頭了。他真害怕一回頭,看見這個死嬰已經爬了起來,兩隻小手搭在他座位的靠背上,身子懸空,隻露出一張臉,半睜著眼睛,困困地看著他……
他聽老輩人說過,經常裝神弄鬼就會招來鬼。
假如這個嬰兒真的有靈,那麼,他絕不會糾纏張清兆的,他肯定要報複真正害死他的人。
卞一直把車開進城,看到了路燈和車輛,這才回過頭,朝後座看了看。
死嬰竟然不見了!
他悚然一驚。
車門鎖著,車窗上的玻璃關著,死嬰到哪裏去了呢?
他探頭看了看,發現前後座位的空當裏有一團黑糊糊的東西,正是那個死嬰,他臉朝下掉下去了。
這次,卞沒有管他,徑直把車開回了安居小區。
他到家之後,把那個死嬰扔在衛生間的水泥地上,關上了門。然後,他來到窗前,坐在椅子上,在黑暗中緊緊盯著小區的大門。
他猜測,張清兆一定會連夜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