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子圍
津子圍:1962年生人,遼寧大連人,著有長篇小說《殘局》、《殘商》、《殘緣》、《夏季最後的洋槐》,中短篇小說集《一袋黃煙》、《相遇某年》等。
刑事警察羅序剛破了十幾年的案子,沒想到輪到自己頭上,做起事情來竟然那麼弱智,那麼小兒科。半個小時前,羅序剛讓吊眼兒去“幹”童大林,現在,羅序剛後悔了,他要立即找到吊眼兒,阻止他的行動。
羅序剛給吊眼兒打電話,吊眼兒的手機關機,羅序剛明知道手機關機了是掛不通的,可他還是不停地掛,他的期望是:吊眼兒的手機沒電了,他正在換電池。羅序剛一連給吊眼兒掛了十幾個電話,手機裏不斷重複一種聲音,無論中文還是英文,都是:你好,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就一會兒的工夫,羅序剛的頭嗡嗡直響,嗓子發幹,手心潮濕。
半個小時前,羅序剛把吊眼兒叫了來,給他布置任務。吊眼兒是社會上的混混兒,號稱黑白兩道都混得開,不過,到了羅序剛麵前,吊眼兒就成了一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他蹲過監獄,按警察的說法有前科,即便是現在,也算不上是幹淨的人。他是羅序剛手裏的一個眼線,類似港台警匪片中的“線人”,就是說,如果他還算有“組織”的話,羅序剛是他真正的領導。剛一見麵,羅序剛臉色鐵青,讓吊眼兒倒吸一口冷氣。吊眼兒不說話,他從未見過羅序剛生這麼大的氣,所以,在搞清羅序剛生氣的原因和意圖之前,吊眼兒什麼話都不敢說。羅序剛沉默了許久,然後對吊眼兒說,都說你凶,現在,到用你的時候了。吊眼兒張著嘴,本想說什麼,一想,還是把話給憋了回去。吊眼兒模棱兩可地點了點頭。“一個小老板。”羅序剛補充說。吊眼兒還是沒聽明白,不過,他用表忠心的口吻對羅序剛說:“哥你有什麼事就吩咐,小弟一定兩肋插刀,肝腦塗地……”說的時候,吊眼兒還將小拇指在舌頭上舔了舔,然後伸在麵前:“掉鏈子是孫子!”
羅序剛說我現在有個仇人,是個小老板,你收拾收拾他,怎麼樣?吊眼兒明白了。按理說,警察和他是兩條道上的人,而羅序剛安排的是違法犯罪的事兒,也與他警察的身份不相符。吊眼兒沒立即回答,眼皮有疤痕的眼睛快速眨了眨。
見羅序剛之前,吊眼兒以為羅序剛要他調查前不久發生的一個案子。這一段,吊眼兒不願意見到羅序剛,是怕自己也攪到案子裏去,他覺得,有的朋友可以得罪,有的朋友不可以得罪,有的朋友得罪了就增加了自己的風險。吊眼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羅序剛會安排他幹這樣的事兒。吊眼兒想了想,笑著拿出一支煙來自己先叼上,然後,遞給羅序剛一支。
在氣頭上的羅序剛已經不在意這些細節了,他接過吊眼兒的煙,問:有問題嗎?
吊眼兒爽快地說:哥你放心,這事要辦不明白,我拎腦袋來見你。要是以往,羅序剛聽吊眼兒說這樣老舊而滑稽的台詞,肯定會笑了。這次不同,羅序剛氣透了腔,血液甚至毛細血管裏都含有憤怒的因子,他的臉仍鐵青著。吊眼兒所以痛快地答應,他大概有這樣的心理:羅序剛終於求他了,而且是違法的事兒,這樣,他羅序剛才能跟他同流合汙,關係才會更近一些。以後,你羅序剛不要總給我講大道理,你也有用著我的時候。而更重要的是,在吊眼兒那裏,他有了從未有過的“價值感”。
“幹到什麼程度,弄死他還是廢了他?”吊眼兒故意說得嚴厲一些,以示自己真的可以為羅序剛赴湯蹈火。
羅序剛咬著牙說:“隨便。”不過,他又囑咐一句:掌握點分寸,既不讓他死也別讓他殘廢了,但是,必須狠狠教訓一頓!
羅序剛做出那樣的決定是在氣頭上,人生氣的時候就變得不會思考了,成了一隻隻想攻擊的鬥獸,起碼的技術動作都變了形。按理說,破過無數離奇案件並且是刑警隊裏公認的知識警察的羅序剛稍微設計一下,就可以把自己解脫出來,既打擊了童大林這個“敵人”,還保護了自己。所說的稍微設計一下,包括選擇打擊童大林的方式,合適的時間、地點,留下哪些證據和銷毀哪些證據。這些對於羅序剛來說並不難,即使他不是出色的刑警,在刑警隊這麼多年,他也耳濡目染了“經驗”。要知道,經驗從來都是兩方麵的,破案積累的經驗用於作案,同樣是有效的。
吊眼兒離開之後,羅序剛冷靜了一些,腦子也開始轉了。這一冷靜不要緊,羅序剛開始緊張了。他不應該這麼草率地讓吊眼兒去“幹”童大林,不是不收拾童大林,而是要考慮周密一些,不然,吊眼兒出事了他也難逃幹係。況且,他並沒有想好要把童大林教訓到什麼“程度”,吊眼兒為了討好他,並且,認為警察讓他幹的他就什麼都不怕了,完全可能出手過“凶”,引發一起刑事案件。羅序剛開始後悔了,他立即給吊眼兒打電話,不想,吊眼兒的手機關機。
羅序剛仔細想了想,記得自己隻讓吊眼兒教訓童大林,沒有讓他打死或者打殘童大林,問題是,一旦動起手來,吊眼兒能掌握好那個分寸嗎?一失手,把童大林打殘廢了或者打死了,問題可就嚴重了。憑借他對吊眼兒的了解,吊眼兒完全可能幹得出來。這樣一想,羅序剛越來越緊張,額頭的汗汩汩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