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在他們中間蔓延。他們把還沒有投身於自殘的人叫到某個角落,把刀子遞過去,要他劃自己的身體。那些人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即使刀子在他們身上劃過,也不見血液湧出,就好像他們身體裏根本沒有血,或這會兒血正藏在身體的某個角落裏。倒是他們的眼淚非常豐茂,好像身上的血液都變成了淚水。
他們這麼幹時,如果小羅和小越在一旁,他們就會更加殘忍。小羅不願意看這種情形。他覺得這是一種狐假虎威,或是把自己的恐懼轉嫁到別人身上。但小越卻很喜歡,他顯得非常狂熱。他對那些自殘的人非常好,和他們玩,但對那些不想這麼幹的人卻滿懷仇恨,好像他們是他的死對頭。所以,當他們強迫這些人時,他就會來勁。這種時候,他的表情就會非常殘忍。小越的行為有時候讓小羅迷惑。小羅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殘忍,也許他很複雜,也許他是頭腦簡單,單純圖個開心而已。
那些自殘的人,好像在比賽似的,他們日益瘋狂。在洞穴裏,他們炫耀著傷痕,好像這傷痕就是他們人生的精華所在。不過,這麼幹確實可以給人自信。當某人這麼幹時,他就會頃刻擁有一種蔑視一切的氣概。
他們都赤裸著上半身。防空洞裏閃耀著年青肉體的光輝。黑暗中的肉體看上去顯得富有韌性,有一種陰鬱的氣味。他們感受到一種相互靠近的暖意。他們的肌肉在黑暗中變幻,起伏,並不那麼輪廓分明,倒像是身上流動的液體。小羅突然有一種陶醉於其中的欲望。他雖然感到危險,但此刻他什麼都不願想,就想就此沉溺下去。沉溺下去。
小羅發現王基洲沒有加入這個遊戲。不過王基洲也不像一個男人,他的臉比女人還白,他的眼睛是丹鳳眼,比女人還好看。他還喜歡和女同學混在一塊。小羅想,如果他見到刀子,可能會像那些娘們一樣尖叫。同女人混的人大約都這樣,近朱者赤吧。王基洲有時候會不自覺模仿女人說話的腔調,模仿時他臉上的表情會變得很嫵媚。小越有一次問小羅,王基洲是不是一個同性戀。小羅說,可能是。但李先映說,王基洲他娘的流氓得很,他至少睡過三個女人,那些同他玩的女孩還相互爭風吃醋呢。小羅不以為然,不可能吧,除非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否則不可能為他吃醋的。李先映說,騙你是狗,不信算了。
李先映說女人的時候,小羅的腦袋裏又出現那個女孩的裸體。
“小越,還記得那個爛貨嗎?”
“誰?”
“就是你叫她脫光衣服的女孩。”
“是她啊,你怎麼想起她來了。”
“你說她那天是怎麼回家的?”
“我不知道。”
“你喜歡她嗎?”
“我操。”
在黑暗中,她是多麼熾熱,她的身體可以把一切融化。她像纏繞不斷的藤蔓那樣妖嬈,渾身潮濕,猶若仙境。她滿嘴胡言亂語。她喜歡這樣。但小羅很沉默。他覺得自己像是已超越此地,正在觀察此地。這時,他看到黑暗中有人一閃而過。他覺得那人非常熟悉。他推開她,追了出去。防空洞外麵一個人影也沒有。他迅速跑到轉彎處,見到的也隻有一條空蕩蕩的林蔭道。那女孩在叫他,罵他發什麼神經。他沒理睬她。他此刻已沒有一點興趣了。他覺得那個一閃而過的人是小越。
“小越,小越。”小羅大叫了兩聲。
但一點回音都沒有。
第二天,他找到小越,小越沒有表情。小越的眼圈有點泛紅。小羅一直在觀察他,他沒看小羅一眼。小越的眼神好像碎裂了似的,目光散亂。他的臉上有一種暴躁的殘酷的暗影。
他們又聚集在防空洞裏麵。他們點上了油燈。燈火給人一種神秘的氣氛。四周有一種影影綽綽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邪氣。有人開始流血了。血液頃刻帶領他們進入了某種奇異的幻境之中。就好像在這黑暗中,正盛開著無比巨大的蓮花。小羅也沉陷其中,但此刻,他覺得在神聖之中有一種令人恐懼的東西,也在像蓮花那樣盛開。這恐懼不但沒有喚醒小羅,反而令他更沉溺。有人開始哭泣起來。一會兒,很多人哭了。哭泣聲壓抑,不像是來自人間。小羅有一種被鬼魂纏身的感覺,他確實無力自拔。或者他們已都變成了鬼。此刻,他們的臉已被瘋狂扭曲,雙眼堅定,好像在完成一件偉大的使命。他們的身體流著血。小羅的雙眼被血液浸染,也被血液迷醉。氣氛奇怪而詭異,但小羅喜歡。在危險中有極度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