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的技術論證會一結束,梁筱薇就匆匆離開飯店,打的去安厝灣找屈桐。夕陽西下,他們手挽手沿海灘散步,從遊泳區往非遊泳區走,越走越遠,越走天色越暗。屈桐來廈門是升職,名義上主管其公司在廈門的一個辦事處,實際上統攬全福建的公司業務,自然薪水比以前更高,事情比以前更多。因此,他不無感慨地說:“這是我來廈門一個月,第一次來海灘散步,信不信筱薇?”
梁筱薇對屈桐講,她怕人吵她,把手機已設置成不在服務區內。屈桐給她一塊SIM卡,告訴她這是本地神州行號碼,免費接聽電話。梁筱薇叫屈桐替她拿傘,自己給手機換卡,並把這個神州行號碼記到手機裏,到晚上叫小禾給這個號碼打電話,這樣省錢,也免得其他電話打進來。她換好卡,把傘拿過來仍自己打,繼續跟著屈桐朝沒人的地方走。
屈桐還是老樣子,不慌不忙,從容自在。陌生人對他的記憶,往往隻記得他那張扁臉及扁臉中間的塌鼻子。這對重視相貌的人來講,會覺得視覺遭受汙染,惟恐避之不及。不過屈桐本人不認為這種塌鼻子有什麼不妥,其通氣狀況始終良好,嗅覺功能始終靈敏,故無半點自卑感覺。
跟屈桐在一起,梁筱薇就容易鬆弛心裏的緊張情緒。你想想看,假如你梁筱薇得了一個塌鼻子,你肯定自卑一輩子,哪敢看著人家的眼睛說話。本來一見麵就要講秋秋的事,可見了麵卻覺得晚兩個鍾頭講並無大礙。所以一開始還是講屈桐來廈門的事,以及自己來廈門參加技術論證會的事,以及歐陽去巴黎的事,以及小禾跟她外婆鬧別扭的事。其交談散漫而隨意,如以往一樣無拘無束。
屈桐至今單身未婚,怕他講他的塌鼻子阻礙了他的婚姻進程,所以從沒問過他有沒有心上人,有沒有愛上他的人。在這個圈子裏,他跟你梁筱薇好,也跟已遇害的秋秋好,也跟已自殺的張緒英好,你看不出他最喜歡哪個女人。仔細想來,他是從不采取主動姿態,從不幹預做愛進程,既不表示想,也不表示不想,順其自然,隨遇而安。事實上,每一次都是你挑逗了他,而不是他挑逗了你,隻是你以前從沒感覺到這一點。
周圍沒一個人了,遠處的人影隻有小拇指般大小。這白沙灘斷一截連一截,中間是一征嶙峋岩石,必須又跳又蹦走過去。梁筱薇沒想到來海灘散步,不然她會穿一雙平底鞋來,而不是腳上的這雙高跟鞋。第一次跳岩石的時候,已經沒太陽了,她把傘收起來,屈桐替她拎鞋子,後來就幹脆赤腳走在沙灘上。
後來他們坐在一塊巨石上,身子挨著身子,眼睛看著晚霞,突然沉默起來;仿佛蓄滿了水的水庫,正要開閘泄洪。屈桐拿小拇指撫她的臉,他開始的動作總是這麼細膩,若有若無,似真似假。可梁筱薇仍一動不動地看著天邊的美麗晚霞,她明白她來找屈桐的目的是啥,所以對屈桐的親熱表示,仿佛毫無感覺。她心裏非常清楚,假如她在這裏脫了衣服遊泳,或者就在這片岩石間的沙地上做,屈桐會立刻響應她。但現在她沒有這種念頭,因為她要搞清楚殺害秋秋的凶手是誰。一想到秋秋躺在地上的那個可怕情形,梁筱薇就不寒而栗。
“想什麼呢,筱薇?”屈桐問。
“秋秋死了。”梁筱薇說。
“怎麼死的?”屈桐大吃一驚。
“不知道。可能是有人給她吃了什麼藥,也可能被人拿鈍器打了,當時屋裏燈光暗,我心慌意亂,沒仔細看。”
於是梁筱薇把出事當晚的情況,詳詳細細講了一遍。屈桐一麵聽梁筱薇講,一麵拿著梁筱薇遞給他的那張照片仔細看。那照片是從秋秋身上掉下去的,照片上是三個女人一起喝茶,她們是秋秋、梁筱薇和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