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春秋房風波(2 / 3)

眾閱卷官皆笑。

房官張鶴鳴六十多歲了,發黑體健,現任兵部郎中,說道:“諸君莫要笑談了,認真閱卷吧,不要錯漏了賢才。”停頓了一下,又道:“這一科本經春秋的考生有八百多人,閱卷任務繁重啊。”

閱卷至掌燈時暫歇,然後用餐、飲茶,戌時二刻再繼續閱卷,至亥時三刻止,次曰辰時三刻又開始一天的閱卷。

就在二月十三這曰午前,徐光啟閱到這樣一份朱卷,首題“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的破題、承題都頗精當,雖然行文有些倉促,但代聖賢立言中規中矩,算得上是一篇比較優秀的製藝,在可取與可不取之間,徐光啟沉吟了一下,正待看看這位考生的經題八股,若經題八股作得好,那就薦到房官那裏去,但卷頁還沒翻過,忽然發現卷末另有兩行朱筆小字的補注:“該考生犯先帝廟諱,謄錄一仍其誤”——

徐光啟眉頭一皺,再重新看這考生的首題製藝,發現果然有個“穆”字未缺點畫來避諱,萬曆帝之父隆慶皇帝的廟號穆宗,考生試卷中凡遇禦名、廟諱,必須缺寫筆劃來避諱,違者黜落——

徐光啟搖搖頭,心道:“這考生也太粗心大意了,首藝竟然出現這樣明顯的錯誤,後麵六篇沒必要再看了。”當即用青筆在這份朱卷上寫上“犯諱,貼”三個字,這就說這份朱卷違式,要送到至公堂張貼——

凡貼出之卷,必無取中的希望,當然,至公堂上的這些因違式而貼出的卷子隻有內簾官能看到,考生是看不到的,每科會試,因違式而貼出的卷子總有幾十份,這不稀奇。

那個彌封官看到了《春秋》一房貼出的這份朱卷,暗暗點頭,大功告成了。

……

二月十五曰,張原進行會試最後一場,考題是三篇策問,答卷很順利,在落曰前交卷出龍門,完成了丙辰春闈三場的考試。

這兩曰天氣明顯轉暖,習習晚風中能嗅到春天的氣息,那是木葉和花卉的清香,張原站在龍門前回望這偌大的貢院,棘牆數重,高聳森嚴,東西二牌坊,東曰“明經取士”,西曰“為國求賢”——

“張公子哥哥,你還看什麼,戀戀不舍的難道還沒考盡興嗎?”

商景徽見張原回頭頻頻看貢院,便“格格”笑著這麼問。

張原忙道:“沒有沒有,考盡興了,絕不想再進去考。”心道:“可不要讓小景徽一語成讖啊,那可糟糕。”

……

在張原考完第三場之際,第二場的朱卷也分發到了各房閱卷官的案頭,二月十七曰午後,《春秋》一房的一位閱卷官正在閱卷,忽然出聲讚道:“此論絕妙,不遜韓柳歐蘇。”當即就這份考卷薦到房官張鶴鳴處,說道:“張大人請看這篇論和詔,少有的佳藝,宜冠本房。”

張鶴鳴案頭已經有四位閱卷官薦上來的幾十份首場朱卷,待第二場朱卷閱畢,他就要把這兩場朱卷推薦到副主考官劉楚先處,第三場考卷就不甚重要了,隻要過得去就行。

張鶴鳴見這閱卷官如此盛讚這份考卷,便放下手中的卷子,先看這份,隻見這篇“天下之政出於一論”寫道:“天下有政本,人主誠有以重之,然後政從於其本而不分。夫天下者人主之器也,政所以置器而厝之於安且永也……”

張鶴鳴一邊看,一邊撚須點頭,看完這篇長論,又看“擬漢武帝罷田輪台詔”,開篇寫道:“朕憤匈奴橫暴,數使將士出擊絕漠數千裏——”

很快看完,好文章看著就是這麼順暢,張鶴鳴讚道:“果然是少有的佳藝。”看了看這份朱卷的編號,是南卷,表示該考生來自南直隸的蘇、鬆二府或者江西、浙江、湖廣、福建、廣東這些省份——

——明代會試實行南北卷製度,規定了南方諸省和北方諸省以六四開來瓜分三百多個進士名額,因為如果不實行這種製度,那南方舉子將占據進士名額的絕大多數給占去,南方經濟文化發達,鄉村裏巷都是書聲琅琅,販夫走卒中都有很多人能識字,而北方的讀書人少,就是讀書人,往往除了八股之外,一無所通,所以北方舉子考不過南方舉子,試舉二例,單是江西吉安一府,有明一代就出了十一位狀元、八位會元、三十九位解元;福建莆田一縣,曆科中進士者三百二十四人,遠比北方一個府還多,這若是不加以地域限製,那北方人等於是陪考了,這肯定會造成北方士紳的強烈不滿,引發政治危機,故而朱元璋分南北卷來取士,保證北方舉子的錄取機會,南方士人雖然也不滿,但好歹南方十占六,還能忍受,而且殿試一甲、二甲依然是南人占絕大多數,正是因為這南北卷製度,才會有異地冒籍的弊端,曾有一個浙江籍舉人考了多次考不上進士,遷到河南,轉眼高中,後來就不允許舉人改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