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身份的確證(1)(1 / 3)

在貝克街福爾摩斯寓所的壁爐前,我和他靜靜地坐著享受著無言的時光。突然,他說:“老兄,生活比我們所能想象的要美妙一千倍呢,那些日常存在的事情,我們根本無法想象,如果我們可以手拉著手飛出這扇窗,翱翔在這個城市的上空,降落在每戶人家的屋頂,揭開瓦片,窺視著別人家裏發生的不平常的事情,就可以知道,那些奇怪的巧合、密室謀殺、鬧別扭或者令人驚奇的事,每天都在不斷發生,它們給人們帶來匪夷所思的結果。而這些就足夠使得那些老套的,一看到開頭便能知道結尾的小說失去它們的銷路了。”

我接道:“也許吧,可我並不十分相信。那些人們從報紙上看到的案件,都十分單調枯燥,庸俗老套。警察的報告也是公事公辦,毫無趣味可言。”

福爾摩斯說:“要運用你的選擇和判斷,這樣才能產生切實的效果,警察的報告裏是不會出現這些的。他們的重點是審判法官的陳詞濫調,而不是那些整個事件都不能缺少的細節。你我都明白,人們總以為司空見慣的東西就是最自然的。”

我搖搖頭,然後笑著說:“我能夠理解你的這種想法。當然,由於你的身份和地位,那可是三大洲每一個不知所措的人的非正式谘詢師和得力助手啊,你有機會接觸到任何異常離奇的人與事。可是在這裏……”--我拿起一份晨報--“我們來做一次實驗吧,這是我看到的第一篇報導:《丈夫虐待妻子》。大半欄篇幅都在介紹,可我幾乎不用看就能猜出裏麵說的是什麼事。毫無疑問,這裏還涉及了另外一個女人,什麼午夜狂歌、拳腳相向、傷痕累累以及那些個同情心泛濫的姐姐妹妹啊房東太太啦等等。恐怕就連最拙劣的作者也寫不出比這更淺陋的東西了。”

他拿過報紙,大概地瀏覽了一下,開口道:“親愛的華生,看來你的例子並不支持你的論點。這是關於鄧達斯家分居案的報導,當時我還研究了和此案相關的一些細節。報導中的這位丈夫是個絕對的戒酒主義者,也沒有感情糾葛;他之所以被指控,是因為他養成了一種很不好的習慣,在每餐結束的時候,他總是摘下假牙,扔向他的妻子。這樣你還會認為,一般講故事的人有能力編造出這樣的情節來嗎?來點鼻煙吧,華生,根據你舉的這個例子來看,是我贏了。”

說罷,他把他那個舊金鼻煙壺拿出來,壺蓋的中心還鑲嵌著一顆紫水晶。這些光彩奪目的東西和福爾摩斯樸素的生活作風以及簡單的生活方式是極為不協調的。於是,我愛評論的毛病又犯了。我指著它,疑惑不解。

“哈,”他說,“我都記不得咱們有幾個星期沒見麵了。這不過是波希米亞國王為了答謝我幫他解決了艾琳·艾德勒那件案子,作為酬勞送給我的紀念品而已。”

“那這個戒指呢?”我又指著他手上那枚璀璨耀目的寶石戒指問道。

“這個戒指是荷蘭王室送給我的,因為我幫他們破的案件非常微妙,所以即使是對你--連我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要忠實誠懇地記錄下來的朋友,我也不大方便透露。”

“那,現在你手頭上還有什麼案件嗎?”我湊到他旁邊,很感興趣地問他。

“還有大概十一二件吧,可是沒什麼十分有趣的。盡管這些案子都很重要,但是卻沒有什麼有意思的情節。我發現反而是那些平常的、不重要的事件倒是有觀察和慎重分析的餘地,這樣就十分有趣。往往犯人的罪行越大,案子也就越簡單,因為一般說來,罪行越大,動機也就越明顯。在這些案子中,除了從馬賽來的要我辦的案子有些複雜以外,其他的就沒什麼特別的了。不過我想應該有個十分有趣的案子送上門來了。如果我不是大錯特錯的話,現在委托人已經快到我的家門口了。”

說罷,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前,向下俯看著陰暗而蕭瑟的倫敦街道。我站在他的身後,越過他的肩膀向外看去。街對麵的人行道上有一個女人,身形高大,圍著一條厚厚的毛皮圍脖,她的寬邊帽子上還插著一支醒目的、卷曲的羽毛,帽子仿佛以德文郡公爵夫人那愛賣弄風情的姿態,被歪戴在頭的一側。她在這樣盛裝之下,卻神情緊張、遲疑不決地時不時望兩眼我們的窗子,與此同時身體還不停地前後搖晃著,手指緊張焦躁地撥弄著手套的鈕扣。突然,她就如同遊泳者從岸上縱身躍水那樣,下定了決心,快速地穿過馬路,幾分鍾後,我們便聽到了一陣尖利的門鈴聲。

福爾摩斯隨手將煙頭扔進壁爐裏,說:“我以前看見過這種征兆。在人行道上搖搖晃晃通常是表明發生了桃色事件。她很想尋求別人的幫助,但是又很害怕將這樣微妙的事情告訴別人。可是即使是桃色糾紛也要加以區別。當一個女人覺得自己的丈夫做了背叛自己的事的時候,她就不會搖晃了。這種情況下,她們通常的表現是著急得仿佛把門鈴線都給你拉斷了才好。現在的這個女士我們或許可以認為她卷入了一樁戀愛事件,因為她看起來並不憤怒,而是充滿了不解和憂傷。好在她能親自登門拜訪,我們的疑問也能得到解答了。”

話音剛落,敲門聲就響了起來。我們的男仆穿著號衣進來報告,說是一位名叫瑪麗·薩瑟蘭的小姐來訪。緊接著,這位女客就出現在男仆那矮小身體的後麵,就仿佛是跟隨在領港小船之後揚帆而來的一艘華麗的商船。福爾摩斯大方而又斯文地請進了這位小姐,並隨手關上了門。他微微鞠躬,請她坐在扶手椅上。片刻之間,福爾摩斯就以他一貫的心不在焉的神態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